黑砂

【涉英】君がいない街

CP20的无料短篇,感谢收留,希望大家喜欢TVT



“致陌生人,

    我不知道现在阅读这封信的人会是谁。更大的可能是谁也没有来,因为这个邮筒早已废弃,已经没有邮递员会经过这里了。

    当没有人愿意记住我,希望我活着的时候,当所有我认识的人都在计算我的死期,我这个人,是不是已经死了呢?既然这样,如果有人看见这封信,是否多少也算我活着的证明?人似乎就是那么麻烦的生物吧,一边觉得自己生而为人只是这个世界的累赘,一边又想拼命留下些什么,不愿意自己的生命真的一无所值。你可以理解这样的感觉吗?

    当然,或许我写下的这些话没有人会知道。也许我每天一封一封地写,最后只会是一个被空白信封塞满的破旧邮筒,将来的某一天有人把它打开,会看见雪片一样的信从里面涌出来。

    那样大概也会是非常有趣的景象吧。”


    对于天祥院英智而言,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小镇跨过冬天后的第一场雨随着乌云散去迎来终焉,从窗口吹来的海风捎上春日潮湿而温暖的气息。不过这对天祥院英智而言并无多少意义,从早上开始便是一轮例行的身体检查,随后就是营养均衡却难以下咽的餐点,打不完的点滴,身上永远连着各种导管和仪器。

    而后,毫无征兆地,那人在他关上床头灯想要结束这乏味的一天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他有一头月光般的银色长发,幽深的紫色眸子愉快地瞧着他。他有很久没见过那么美的人了——或者说,他根本没见过什么人,重病在床的时日里只有进进出出的家族医生,仆人,助理和律师,卧房中弥漫着华丽的家具和色调明快的墙纸都无法掩盖的无望。可是这个青年也太奇怪了,不知他为什么不肯走正门,而是在夜幕降临时从外面打开已经上锁的窗子,一只脚垂在窗沿斜斜地坐着。

    “哦呀抱歉抱歉,我是不是打扰你休息啦?”他细长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并不显得抱歉地冲他招招手,“一直对这间房子有点在意呢,没想到真的有个人住在里面呀——这可真是天赐的惊喜!今夜与你的相遇,一定是至高的缘分……咦?”

    天祥院英智抬起头看着他,夜晚微凉的风将他的长发撩起美丽的弧度,月光下他的身影逐渐模糊成闪闪发光的一片。

    模糊……?

    他抬起手,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滚热的眼泪。


    那个青年叫日日树涉。

    天祥院英智之前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这个青年除了有一张绝美的面容外,似乎也不应该有别的令他特别在意的地方。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个人的瞬间,就忽然被铺天盖地的悲伤和幸福淹没,好似被撕裂的灵魂终于找到另一半的时候,才意识到它先前一直是残破的。

    “对不起,”天祥院英智苦笑着说,“第一次见你就那么失态。吓到你了吗?”

    日日树涉夸张地向他展开双臂:“当然!但是我并不会因为这一点就责怪你哦——惊喜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它会带来热情,热情会带来爱,而爱终将化为整个世界的Amazing!初遇的泪水究竟是因为悲伤还是久别重逢的喜悦?是否遗忘就意味着不曾存在?啊!我们生活在一个多么孤独又奇特的世界啊!”

    “……虽然听不懂你的话,”天祥院英智茫然地听完这一段冗长的念白后弯起了嘴角,“但我非常感谢你愿意原谅我。”

    “唔唔,”日日树涉笑得更开心了,“明明是我不请自来,需要被原谅的却是你?光是这么想就觉得你好可爱……~”

    “那可真是许久没有听到的形容词了。”天祥院英智温和地笑着,“大多数人都认为我任性,骄纵,脆弱而无可救药。”

    “哎呀,那是我不够了解你,还是他们甚至都不如刚见面的我了解你呢?”

    “话说回来,你是来干什么的?”天祥院英智问,“看你穿着附近高中的校服,是学生吧?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还爬别人家窗户,父母不管你吗?”

    “呼呼呼。”日日树涉故作神秘地摇摇手指,“正如我所说,我觉得这间房子令人在意,就想上来看看究竟是谁住在这——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而已哟。至于我的父母啊,他们早就不在了。”

    他们又随意地聊了一会儿,天祥院英智都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好像有很久没有和人这么说过话了,气氛轻松而熟稔,就像每天都形影不离的挚友,直到他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日日树涉才终于反应过来似地,夸张地给天祥院英智垫好枕头盖好被子:“好啦好啦,已经到了好孩子该睡觉的时间了!”

    “你还会来吗?”天祥院英智躺下来的时候问,浑然不觉自己孩童般闪着光的眸子,手上甚至还不舍地牵着日日树涉的衣角。

    “当然,”日日树涉低垂着视线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柔和,“我可从未想过告别。”


“致同样陌生的某人,

    哦呀很不巧,你的这封信已经被我发现了~你想要无声无息地从所有人的记忆里离开的计划已经失败了,因为我会记住你!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最后一句话,就很想偷偷再把它放回去呢,因为我也很好奇信封从邮筒里涌出来是什么样子——啊啊,这么说着我都想去拆邮筒了!

    人类是多么可爱又矛盾的生物呀,看到你我便忍不住再次这么感叹了。然而正是这份矛盾创造了人的特别,没错,每个特别的人碰撞在一起,那就是爱的开始!理解了吗?不理解吗?没关系,我理解你!从今天开始,我,伟大的小丑先生,永远的艺者,将会予你以这世上所有的爱意!

    我可真好奇你打开邮筒看到另一封信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不过我不会去见你的,所以希望你能在下次回信中好好形容一下,我最爱的就是惊喜被人发现的瞬间。


你的小丑先生”


    “最近气色是不是好些了?”

    莲巳敬人带着慰问品来探望时,忍不住注意到天祥院英智的表情。他很少是真正在笑,面对他人时会摆出熟练的社交场笑容,却只有嘴角僵硬地勾着,眼中凉薄得好似一潭死水。当然这些伪装在莲巳敬人面前有些多余,卸下来之后,就只剩一个永远拉不上岸的溺水之人。

    而今天,莲巳敬人在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意,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看上去刚晒了太阳,喝了杯红茶,总算有了些活物的实感。

    “这么容易看出来?”天祥院英智愉快地哼着歌,“最近每天都会有个奇特的魔术师来,还有讲不完的睡前故事。你说他到底是从哪里变出那么多的花的?”

    莲巳敬人脸上忧郁重重,他怀疑英智是不是已经病到出现幻觉了。

    “放心。”天祥院英智在接触到他的眼神后噗地笑出声,“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至少这一点我可以确定。虽然看上去确实可疑了一点,他实在太过完美,简直是超脱凡人的美丽和天才了。”

    日日树涉虽然是真实存在的人,却好似只为天祥院英智一人存在般,像流星带着炫目的光芒轰然划过天际,却最终轻轻落在人的手心,在生命线相接的地方开出一朵沁人的花。

    他每天都来看天祥院英智,有时是飘散着柳絮昏昏欲睡的午后,有时是星辰四起的夜晚,日日树涉总会拉开房间的玻璃窗乘着微风进来,给他带来各种奇怪的玩意儿——一朵含苞的白玫瑰,一小瓶海边的乳白色砂石,一段充满着奇特色彩的故事,他甚至会分饰好几个角色,惟妙惟肖地向他表演电车上遇到的路人间的琐事。房间里再也没有整洁过,因为日日树涉发现天祥院英智喜欢花之后,每次过来就会把整个房间铺满玫瑰,满天星,天堂鸟,郁金香,几乎要将他埋在一片纷繁的花海里。而天祥院英智虽然常常因此责备他给仆人添麻烦,脸上却一直在笑,眼里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新奇和得意。

    

“致小丑先生,

    从今天开始,小镇就真正进入春天了。

    所有的樱花一夜之间都开了,虽然我也只能从窗外的那棵树得知这一点。每年春天我都被关在家里接受治疗,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被满开的樱花簇拥的街道是什么样子。但只要闭上眼,风从脸上滑过的时候,好像自己就已经走进那样的画中了。

    你去过那么多地方,感觉光听你的描述,就可以想象是多么奇特的风景了。这么看来你比起小丑,更像是个魔术师?世界上所有的惊喜和奇迹,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存在,才会为世人所知的。

    我该如何向你表达这样的感动呢,我的魔术师?似乎在你的世界中,我就是拥有这一切美好事物的皇帝,一无所有却富可敌国。

                                                                                                          你的皇帝陛下(笑)”


    天祥院英智趁仆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从家里溜了出去。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强烈的逃跑的冲动了,跑出大门的那一刻他的胸腔里像是要扑腾出几百只蝴蝶,所有那些晦暗的,黑沉沉的往事都在他踏入阳光的那一刻被抛诸身后,留在那栋一片死寂的别墅里。他在隐约间听到房子里此起彼伏的动静,似乎总算有人发现,天祥院家不得了的病弱小少爷失踪了——他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夹杂着跑动时气息不稳的低喘,透过缀满樱花的树枝洒落在地上的阳光,在他眼里就像钻石般闪闪发亮。

    天祥院英智抬起头,看见头顶连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樱吹雪,街道变成了粉白的河川,成双成对的麻雀落在枝头,扑簌簌地将细碎的花瓣抖落一地。

    他在两天前听日日树涉提到过自己的演剧部正忙于学园祭的排练,因为学园祭是规模很大的活动,就需要演剧部在距离高中最近的小镇上路演宣传。

    “毕竟礼堂被占用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日日树涉对自己摊上了这件苦差事并没有太多抱怨,“谁知道为什么后辈们总是来了又退部了呢?”

    “嗯……”天祥院英智沉吟片刻说道,“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包下市区最大的剧院。”

    日日树涉听了他这句话之后笑得惊天动地,直到天祥院英智懊恼得红了脸,伸手想去揪他的耳朵。日日树涉哈哈笑着用一个变大耳朵的戏法揶揄过去,最后半是无奈地说,英智啊英智,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你可千万,千万要乖乖的,不能乱跑,日日树涉半真半假地劝道,皇帝陛下万一被魔术师绑架了,臣民们就永远都找不到他了哟?


    天祥院英智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边上看到他了。

    日日树涉站在一棵怒放的樱花树下,有几片花瓣落在他的头顶。他穿着装饰繁复的贵族服装,表演和念白显得丰富而充沛,额角沁出了汗,但周围鲜有人为他驻留脚步,只有几个来看热闹的小孩儿,在他不断地将千奇百怪的道具从衣服里变出来时发出欢笑和惊呼。

    天祥院英智忽然一阵恍惚,他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类似的情景,模糊又感伤,像是沉入梦境最深处的碎片。在那些片段中,他也是像这样站在微醺的阳光中,从温和惬意的午后站到漫天夕照的黄昏,人们来了又走,却没有人看他一眼,好似他从未出现在这个街道。

    他怔怔地站着,阳光依旧微醺,而日日树涉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了他身上,冲他笑着招了招手。

    “为了表示我的慷慨, 我要把它重新给你。”他将手中的花束抛向人群,身后扎成一束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飘扬而起,“可是我只愿意要我已有的东西:我的慷慨像海一样浩渺,我的爱情也像海一样深沉;我给你的越多,我自己也越是富有,因为这两者都是没有穷尽的。”

    日日树涉面向他,眼神柔和:“我们耽误时光,好比白昼点灯。”



“致皇帝陛下,

    在路边演莎士比亚就是对艺术的浪费!——我的友人以前这么告诉过我,直到我有一次自己尝试过,才总算相信了。这个世界能够理解Amore,看到爱的人实在太少了!小孩子对莎士比亚还不如对我的魔术感兴趣,可对于魔术他们也没什么耐心,一旦我将一个戏法变多了,他们便吵吵嚷嚷着非要我再变一个其他的。人类真是贪婪而不识趣的动物,不过你是他们所有人里面最优秀的一个!不愧是身为小丑的我选择取悦的陛下!

    哦呀,原谅我的失礼,偶尔我也会像我那位成天哀叹艺术已死的友人那样抱怨一下,希望不会让你感到无聊。

    我十分期待有一天可以向你表演莎士比亚,然后看你因为无聊而忍不住打瞌睡,却为了捧场强撑兴致的样子,我十分喜欢人类勉强自己的时候……是不是太恶劣啦?不过这种程度对你来说一定是小菜一碟,毕竟我们在恶劣上可是不分伯仲呀。

                                                                                                          你的小丑先生”


“致魔术师先生,

    我可不会在莎士比亚的演剧中睡着,我对自己的鉴赏水平还有一些自信。而且魔术师先生的演绎一定精彩纷呈而妙趣横生,究竟是多么没有眼力才会看不见你身上的才华?

    然而,关于艺术本身,我所挚爱的比起文字更在于音乐,因为我时常由于疾病,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书页上。但即使濒死之人也可以聆听音乐,那样的旋律有时会将你救出水面,有时却会将你推到死亡深渊的边缘。

    友人曾送我瓦格纳的音乐会门票,但我没有去。最后我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将节目单上列出的乐章独自听了一遍又一遍。

                                                                                                          真诚地仰慕着你的人”


    音乐会结束时,夜晚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天祥院英智软硬兼施地拒绝了保镖开车送他回家的要求,和日日树涉悠闲地顺着音乐会结束后四散的人潮向前走。约会轻松而惬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没想到日日树涉会穿这种私服出来,深蓝色的长外套上绣着粉色的虞美人,加之那一头惹眼的银色长发,站在人来人往中分外显眼,看起来根本不是个来看音乐会的普通市民,反倒像站在那发演出传单的音乐厅工作人员。

    “哪天教你该怎么穿搭。”天祥院英智笑得春风和煦,嘴上却毫不留情,“穿成这样也就只有我愿意跟你出来了。”

    “唔呼呼。”日日树涉笑得一脸高深莫测,“那为了能经常陪伴在皇帝陛下身边,还是一直这么穿吧?” 

    天祥院英智脸上一热,瞥了他一眼后轻声咳了咳:“……不是一回事。”

    两人走在安静而空旷的人行道上,天祥院英智不停地说话,双眼兴奋地闪耀着,从瓦格纳的为人聊到刚才听到的《帕西法尔》选段,在一系列毫不吝啬的溢美之辞和夹杂其中的尖锐批评之后,最终得出他想回去再听一遍收录版的结论。走了一阵子天祥院英智提出自己有点渴,随后直率地承认,他只是有点嘴馋便利店卖的那种热巧克力,这类甜腻腻的卡路里饮料显然不可能被列进医生开出的营养食谱里。

    于是十分钟后,他们并排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凳上,天祥院英智手里捧着杯烫得无法下口的巧克力,夜风微凉,日日树涉微笑着听他说话,不动声色地把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肩头。

    “……瓦格纳确实不讨人喜欢。”天祥院英智说,“他虚荣,狂妄又骄傲,但我羡慕而且崇拜他的天才,理想,叛逆和浪漫……这样的人常常让我移不开眼睛。”

    “啊,对不起,”他忽然反应过来,抱歉地冲身边的人笑道,“我是不是太激动了,好像一直是我在说话?能亲耳听到瓦格纳的歌剧一直是我的愿望,希望涉没有觉得无聊。”

    语毕,他捧起热巧克力稍稍抿了一口,舒适地叹了口气,殊不知自己上嘴唇沾了些巧克力表面的白沫。而紧接着,他觉得自己忽然被揽着肩膀捞了过去,湿热的舌尖在他的唇上迅速地扫了一圈。

    咚地一声,装着热巧克力的纸杯磕在长凳上,又直接翻倒在地。

    “当然不。”日日树涉说,“只是现在比起瓦格纳,英智更让我感兴趣。”

    天祥院英智愣愣地盯着他,便利店里的日光灯透过落地窗打在他脸上,被那深挚而调笑的目光攫住的瞬间,他什么也听不见了,甚至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轻轻覆在唇上的柔软触感,还有耳边伴随着《罗恩格林》序曲升起时天使拍动翅膀的声响。

    他像是等这一刻等了好久好久,早在他第一次看见日日树涉坐在他的窗棂上,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属于他了,好像他独自一人在遥远而悠长的黑暗中彷徨了数不尽的岁月,而后终于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看见漫天的星海。

    他甚至无端地觉得生气,想抓住他的头发,责备他为什么让自己等了这么长时间。



“致皇帝陛下,

    哎呀呀,你的落款都要让我误会了,从来没有人对我那么,抱有善意,爱慕和……热情!

    我十分期待可以与你一起去瓦格纳音乐会,也许在不久的以后,我可以自己演奏给你听,左手拉小提琴,右手拨竖琴,脚踩定音鼓,嘴吹单簧管,头发弹钢琴——Amazing!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惜的是,很快就要进入梅雨季节了。希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的肩头永远不会有冰冷的雨水。

                                                                                                          同样爱你的小丑先生”



    随着第一滴雨拍击在叶片上,绵延不绝的大雨便一整天一整天地,从晨曦初起下到逢魔之时,只是坐在干燥温暖的室内听着雨声在天地万物间的回响,都能感觉那阵凉意直直浸到心底。

    日日树涉也不总是吵闹的,比如在这样的天气,他即使是呆在天祥院英智身边,也只是在捧着本砖头厚的小说看得津津有味,遇到有趣的片段就声情并茂地来一段即兴表演,或是做一些更加和他不相称的事——比如做作业。日日树涉居然会做作业这种事简直超出了天祥院英智的认知,其惊讶程度毫不逊于得知他每天坐电车上学。

    他做作业的样子看着实在太新奇了——日日树涉无论干什么都有种完美契合他口癖的奇特,即使他只是普通地把功课摊在桌子上按部就班地把空格一个个填满,也能勾起天祥院英智不由自主的好奇。

    在他第三次把日日树涉的头发撵在指尖拉扯把玩时,后者终于放下了笔,微笑着问:“啊呀,皇帝陛下的小丑做作业的样子有这么稀奇吗?”

    “你不是那种人设吗?”天祥院英智低低地轻笑着,“像是,不写作业,整天逃课,即使上课也只是在睡觉,但因为是个天才,所以成绩好得很气人——?”

    见日日树涉不答话,天祥院英智便继续道:“每天吃着高级主厨的料理?不过涉说过通常是自己烧饭,所以实际上自己才是高级主厨?可惜从来没有女孩子享受得到这样的厨艺,因为涉是个几乎接近神的人类了呢,根本不懂恋爱吧?”

    日日树涉依旧笑着,倾身向他靠近了些:“你知道你说这些话有多可爱吗,英智?”

    他当然知道。天祥院英智在日日树涉将他向后推倒在床上的时候,洋溢着孩童得到心爱的糖果般得逞的笑容,主动用手腕勾住日日树涉的脖子。

    这样的极乐在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的衬托下愈显荒诞,他们在紧锁的房间内毫不餍足地亲吻,蒙在被子里大汗淋漓地交缠翻滚,天祥院英智被日日树涉嵌进怀里,可以听见从他胸口传来的强劲心跳,咚咚咚咚,从胸腔开始的共鸣让他浑身忍不住地战栗。

    他抬起头看见雨水在玻璃窗上汇成一股股的水流,窗边葱郁的树叶飒飒抖动,感到从心底漫过一阵几乎让他心痛的幸福。

    盛放的早樱,雨季的绣球花,湖边的红叶,冬日的初雪,他都想和日日树涉一起去看。



“致我的魔术师,

    三天后我就要去动手术了。

    手术的具体内容我记不清,总之阵仗挺大,一不小心就会死掉——他们这么和我说的。也就是说,可能我三天后最后一次入眠,就是永远地沉睡了。

    可是,我依旧有个小小的遗憾。或许就是这个遗憾逐渐变成执念,将我支撑至今的。

    我经常会去家门口的海岸边闲逛,那是我这具苟延残喘的身体允许我去的最远的地方。我最近在那里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可即使是海边的风景,在我眼里也黯然失色。因为这里是我每次投信封的地方,就是海边这个小小的红色邮筒,将我带到你身边的。我每次在那周围徘徊,是为了有一天能遇见你。

    看来我的运气一直不太好。

    所以,既然三天后我就可能再也无法和你写信了,我们可否在邮筒边见一面?

    我不确定你能不能认得出我,但只要你站在那里,我就知道你是谁。我一定知道。

                                                                                                          你的天祥院英智”

    

    手术后的第四天,天祥院英智醒来了。

    他在一个安静的夜晚睁开眼,身边的保镖抬头看见他,冲他点点头,便转身出了门。接着窗户吱呀呀地被从外面推开了,日日树涉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轻巧地翻进来,一只脚垂在窗边,斜斜地坐着。

    他笑着向床上的人招手:“我知道你会醒的。”

    天祥院英智冲他弯起嘴角:“不是惊喜吗?”

    日日树涉跳下来,大步走到天祥院英智面前俯下身,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你回来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没有比这更大的惊喜了。


    日日树涉说,想带英智去看点东西。

    他们沿着漫长的海岸线久久地漫步,天祥院英智听他慢慢地说着,一些并不属于他却又无比熟悉的过往,逐渐从记忆深处悠悠地浮上来。

    那个不认识日日树涉的天祥院英智日复一日地写着没有地址的信,把它投到废旧的邮筒中;而日日树涉不间断地回复着,好奇着会发现这个惊喜的人是谁。

    直到有一天,日日树涉再也没收到那个人的回信,便顺着信中的线索找到了那栋房子。一如纤秀的笔迹描述的海边,樱花树,气派的别墅,敲开门时屋主却说,之前住户的少爷三年前就死了。

    天祥院英智终于看到那个歪竖在海岸边的邮筒,红色的油漆已经掉得破破烂烂。他想起自己在信中和魔术师的约定,他一直等到夜风将双手吹得冰凉,也始终没有人来。隐约间天祥院英智看到两个孤独的人坐在同一个的邮筒边,看着同一片湛蓝的海面,夕阳在地平线的尽头不断下沉,他们都在不知疲倦地等着,殊不知彼此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时间的距离。

    日日树涉语气夸张地数一二三,像揭晓谜底的魔术师一般,伸手拉开邮筒。一瞬间从里面扑簌簌地涌出雪片般的信封,一直堆到两人的脚边。天祥院英智记得自己曾多么无望,他在手术的前一天从医院跑了出来,不断地,漫无目的地跑着,最终耗尽了力气,精疲力竭地在一个十字路口前停下脚步。他呆怔地站了许久,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甚至不知道自己爱的人是谁。

    “……我等了你很久。”天祥院英智轻声说。

    “我知道。”日日树涉笑着,“我不是来见你了吗,皇帝陛下?”

    笑容闪耀的魔术师倒置了三年的时光,贪婪无厌的皇帝陛下将神明锁在了身旁。

    上帝会责备他们吗?也许会吧。但即使是最残忍的暴君也不过是无奈地摆摆手,因为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将无所不能,所向披靡。

    书写着悲剧的街道从此空无一人。



“亲爱的英智,

    我知道这封信你已经收不到了。请允许我在这里向我的陛下说一声抱歉,让你在因我而起的悲伤和绝望中死去。

    但我可从未想过告别,天堂是个于你而言最合适不过的地方,可我还不想放你走。你将一个即将飞离的人拉回地面,可不能擅自离开呀。

    那么,接下来请欣赏我作为一个小丑最伟大,最美丽的魔术吧。你会喜欢吗,英智?

    你会感到惊喜吗?

                                                                                                         你的日日树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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