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砂

【翠千】雨上がり

    “高峯在躲我!”3年A班教室里的末排,守泽千秋无比确信地握拳捶桌,得出结论。

    “不是吧,到现在才发现?”羽风薰凳子一翘一翘地听他说话,撇撇嘴表示鄙视,“他不躲着你才怪吧?”

    “不不,”守泽千秋连连摇头,“和以前那种不一样,哎呀怎么形容呢……!就好像特摄片里男主角突然发现最终BOSS其实是自己青梅竹马的好朋友的那种躲!”

    “根本不知道什么意思好吗!”


    虽然被好友这么泼了冷水,但守泽丝毫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确实,以往高峯翠对他已经够消极抵抗了,演出淡季的训练常常因为各种奇怪的借口请假(例如“今天楼下的流浪狗发烧了不放心”,“雨天家里衣服忘了收进来”,“什么晴天吗……?那就是衣服忘了晾了……”),然而守泽至少可以确定,高峯的消极只是在于偶像活动,而不是因为讨厌他。

    而现在,高峯面对他散发出的气场,就像同极的磁力,让守泽一时都无法装傻嘻嘻哈哈地接近。他逐渐地开始回避守泽的视线和动作,会在他一如既往兴致勃勃地趴到他背上时像触了电似地把他甩下来,可最近排练学园祭演出的时候态度却还挺认真的,让守泽一时也找不到突破口在哪里。

    守泽千秋努力回忆自己是不是有让高峯翠不快的地方,还史无前例地旁敲侧击地问高峯“最近的活动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地方吗”,却也只是得到高峯翠“前辈只要不那么多话就完美了”这种不咸不淡的回答。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情况!难道有代沟了?!青春期?!

    守泽千秋愁得水十档的《超级飞天侠》都看不进去了,最终想了个能接近高峯的计划(全名为“守泽学长后辈拯救嗨呀嗨呀大作战”),准备在下周的学园祭实行。他将在学园祭的露天演出穿上问演剧部借来的泰迪熊布偶装,高峯肯定会为他这样的行为感动不已,在看到前辈的诚意之后便终于被感化,向自己敞开心扉!

    完美!守泽千秋环抱着毛绒绒的熊脑袋乐呵呵地想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却逐渐淡了下来。

    他早就不介意被人讨厌了,但他唯独不希望那个人是高峯翠。

    毕竟谁会希望喜欢的人讨厌他呢?


    人算不如天算。学园祭那天下午飘起了小雨,随后又逐渐演变成将天地都织成一片的滂沱大雨,露天舞台的演出不得不延迟到之后的日程。

    为了避免露馅,守泽千秋从中午开始就一直穿着布偶装,站在校园的主干道边的樱花树下,给外校的观光客发放传单和彩色气球。偏偏自己又没有带伞,他坐在空荡荡的教学楼间的走廊下避雨,听着回荡在耳边的轰然雨声,心情忽地就沉重起来,厚重闷热的布偶装也不想脱了——至少在懵懵懂懂的小熊掩饰下,自己可以不用强打精神。

    如果高峯真的讨厌他,那他自己的喜欢应该放在那儿?

      他经常能远远地感受到高峯投来的视线,即使那可能只是看着一个前辈,部长和队长的眼神,那其中高峯特有的温暖和柔软也让他忍不住浑身发热。 

    原本守泽打算将这种心情闷到毕业,甚至都想好自己多年后以高峯翠的前辈的身份去参加他的婚礼这种凄惨的场景,但有一天深海奏汰笑眯眯地和他说“认真的话还是早点告诉他比较好哦”,那本来就藏不住的一点点闪闪发光的心情,就这么一天天跃跃欲试地扑簌簌地冒出来。

    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让他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了呢。

    守泽千秋漫无边际地想着,不知不觉地就坐在长椅上发起了呆。


    而高峯翠从学园祭中溜出来,绕到走廊,看到的就是一个在雨中呆呆地坐着的,看起来很是伤心的小熊。

    高峯立刻就心疼得快要化了。

    “你好……?”他走到它身边坐下,“你是来避雨的吗……?”

    小熊看到他的时候差点从长椅上弹起来,受到相当惊吓的模样。高峯连忙拉住它,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小短手:“那个,抱歉吓到你了。只是你一个人坐在这,看起来很孤独的样子。”

    小熊黑漆漆的扣子眼懵懂地看着他。

   “你没有伞吧?很不巧,我也没有。”高峯向他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湿漉漉的水迹,展开一个小心又温暖的笑容,“我们一起等雨停吧……我不会打扰你的。”

    即使很不情愿,高峯翠还是和熊保持了距离,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一人一熊沉默着盯着天空,直到那只熊,偷偷摸摸地往身边的青年那里挪了些,又挪了些,随后,轻轻地把软乎乎的爪子搭在他的手上。

    高峯翠看起来快要被萌炸了。

    “你……嗯,”他眼神晶亮,脸上红扑扑的,“是想和我说说话吗?”

    小熊摇摇头。

    “那,你想听我说话?”高峯猜测道,“你希望我……”

    小熊猛点头,脑袋都要飞出去了。

    “……”高峯狐疑地盯着它,看小熊有点担心又焦急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忍不住无奈地弯起嘴角,“呵呵……你让我想到一个前辈了。”

    它动作顿了一下。

    “他很烦人……最近还总是无缘无故地缠着我问,我是不是很讨厌他……”高峯盯着自己球鞋的脚尖,“真是个笨蛋前辈,有谁会讨厌他呢。”

    “……我也很想自己真的讨厌他,这样就至少可以逃开了。”高峯翠冲那只熊苦笑道,“毕竟我太懦弱了,又胆小,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之后,我连面对他的勇气也没有了。”


    守泽千秋想起来了。

    那天是流星队训练中场休息,几个男孩子凑在一块,头一次聊了些适合青春期少男的话题——喜欢的类型啊,初恋啊,有没有喜欢的人之类的。

    守泽天生不会撒谎,被铁虎和忍这么一问,自己一边说着“没有没有”,一边整张脸都快烧起来了,视线飘忽着就是不敢往高峯那里看。到后来实在被两个人缠得不行,只好语焉不详地说“是有这么个后辈”。

    没错,从那一天起,高峯开始就躲着他了。

    所以高峯躲着他的理由,是因为自己有了喜欢的人……?


    高峯看它直接呆成一个木熊,以为它正发着呆,便兀自说道:“如果让前辈知道我居然一直都抱着这种心情看他,估计会恶心吧……说不定会被杀死呢……唉,光是这么说就很想死了……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继续相处……”

    “那个……”

    熊突然闷闷地开口,这次轮到高峯吓得差点弹起来,脸上唰地变得惨白,声音都结巴起来:“等,等等,你你你是——”

    “我喜欢的人是你哦。”

    “哈……?!!”

    高峯猛地站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干脆直接上手拽住两只熊耳朵往上提,而那只熊死死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不让他摘下来。

    “别别别,”熊,不,守泽千秋呜呜哇哇地哀嚎,“不要扯!熊会疼的!”

    高峯翠不满地鼓起腮帮:“疼什么呀,守泽前辈就是在耍我吧?欺骗后辈很好玩吗?”

    “还不是高峯你不肯和我说话……唔……对不起嘛对不起嘛!你赢啦!英雄甘拜下风!”

    最后高峯翠终于收了手,而守泽熊心虚地抓了抓后脑勺,自觉地把头套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大汗淋漓的,通红的脸庞。

    高峯别扭地别过头,半晌才小小声开口:“……很热吗?”

    “是啊。”

    “你刚刚说的,”他又问道,“喜……欢我,也是真的?”

    守泽紧张得指尖发凉,横下心:“没错!”

    “……”高峯翠的耳根一点点红起来,“……不早说。”

    守泽千秋看着后辈脸颊上那逐渐漫布的殷红,心底蓦地一片晴光大好,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到他身上。

    “高峯,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不要害羞啊,这时候不是应该来一个爱的拥抱吗!”

    “我以为你一直很烦我的,怎么不和我说呢?你表现得主动一点,我们也不至于到今天才——”

    高峯翠恼得不行,干脆直接夺过守泽怀里的熊脑袋,又重新把它扣了上去。

    “前辈太烦了,”他气哼哼地说,“没收。”

    守泽千秋隔着熊鼻子里的缝隙往外,看到高峯翠漾起笑意的玛瑙般的眸子,便觉得什么也不在乎了。

    更多的话,以后再慢慢讲吧。


    瓢泼的雨不知不觉地停了,细细的阳光从厚重的云层里透出了一条缝。

    而有个青年却在这时探过身,将一个轻如叶落的吻印在一只布偶熊的鼻尖上。


    除了他,还有谁会知道那只熊脸红了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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