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砂

【迷路彩】冬花火

现实向警告!
直到END的那一刻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写迷路彩????
因为是现实向所以有许多出于节目效果考虑的情节,但里面哪些是节目效果哪些我自己就是这么觉得的呢,就……用你彩的话说……交给你们自己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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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本彩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看到手机震动时屏幕上的提示,整个人瞬间清醒了,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嗯?”她飞快地眨着眼,还把手机抓起来晃了两下,好像显示出这个人名是手机的问题,“真的假的?”

    原本就意识不清的大脑一时间变得木愣愣的。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从三年前开始就不太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名字,连头像都好像和记忆里的不太一样,但确确实实就是这个人。

   山本彩清晰地感到心脏砰砰砰地鼓噪起来,指尖都微微发凉。无数芜杂的心绪像是台风过境,她不知怎的就按下了接听键。一如既往有些迷糊又柔软的声线夹杂着电流从那头传了过来。

    “哇通了。”那边听起来似乎比自己还惊讶,“喂~?噢咿——彩酱?”

    山本彩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只好几不可闻地咳了一声。

    “咦,”显然那边没听见,渡边美优纪的声音听上去远了点,似乎是在看着手机屏幕确认,“打通了没有啊……”

    “……我在这儿。”山本彩忍不住捂住脸。

    “噢噢。”渡边美优纪高兴地答道,又有些担忧地问,“嗓子好哑啊。演唱会很辛苦吧?”

    “很辛苦唷。”山本彩煞有介事地说,“所以现在被打扰了睡眠时间很火大。”

    “对不起!”

    眼前一下子就浮现出渡边美优纪一边打电话一边夸张地土下座的模样,山本彩不禁弯起嘴角:“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渡边小姐?”

    “嗯。”渡边美优纪居然很是认真地应了一声,“所以想着,彩应该不会接吧。想打一下就算了。”

    “你到底想不想我接啊!”山本彩哭笑不得地吐槽,“给人家打了电话就有点诚意。”

    “嘿嘿嘿。”

    一阵沉默,只听得见呼吸吹过话筒的声音。

    “迷路姬。”山本彩问,“你哭了吗?”

    “没有。”渡边美优纪的哭腔听上去颤巍巍的,但还是坚持道,“我没哭。”

    “哦。”

    山本彩无措地答应道,没有拿手机的左手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尖。已经和渡边美优纪分开三年了,自己也早就从偶像毕业,她原以为在这段时间里她早已成长为一个可靠独立的成熟女性,却发现即使是现在,她接起渡边美优纪的电话的时候,自己仍然是十年前那个笨拙又语塞的小女孩。

    “呐呐,彩酱,”渡边美优纪说,“我要结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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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见到渡边美优纪的时候山本彩就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永远都对付不来的那类女孩子。永远在笑,不知道是天然的傻笑还是藏着什么别的小心思,粘糊糊,喜欢撒娇,喜欢捉弄人,但是又和谁都相处得好。到后来她被赋予钓师人设的时候山本彩一点也不吃惊,她天生就是那种会被所有人珍惜和疼爱的女生。

    反观一旦卖萌就总是被人笑话的自己,山本彩有时会觉得懊恼,就算自己是以独立歌手为最终目标,她现在是个偶像,偶像就是要可爱才有高人气,才会让自己离目标近一些,即使她并不是可爱的人设,也不能对可爱一窍不通啊。

    想要向迷路姬学点什么的心思在不知不觉间就冒了出来,但她做的事情放在自己身上也不一定适合,她与其单方面的悄悄观察,不如直接去问渡边美优纪,后者显然是更方便的做法。

    然而对山本彩而言,比起卖萌,更难的是问渡边美优纪怎么卖萌。

    “所以啦,就是说,”山本彩抱着膝盖坐在乐屋的沙发边上似随意地浏览着手机,语气不经意地说,“你在让自己显得可爱这方面,有什么——嗯——心得吗?”

    渡边美优纪正对着镜子梳理自己的刘海,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了顿,回过头:“唔?”

    山本彩脸上一热,视线忽闪了一下,正想着要拿什么别的话题搪塞过去,便见到渡边美优纪脸上逐渐咧开一个甜甜的,灿烂的,坏笑。

    山本彩:“……”

    渡边美优纪像一朵粉色的棉花糖软乎乎地飘过来,脸上还是那个让山本彩看了很想打她的笑容:“彩酱,你是在请教我吗?”

    “不是,”山本彩说,“我只是突然想……”

    “你是在请教我吧。”

    这下变成了陈述句。山本彩两眼一闭,认命地承认:“是的。”

    “嗯哼哼……嗯嗯……~”渡边美优纪仍然是那副讨厌的笑容,还发出了些傻乎乎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山本彩终于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你搞什么啦!”山本彩脸红得像个烂番茄,“我想试着往这方面努力一下有什么错吗?”

    “没有哦。”渡边美优纪双眼弯弯地看着她,“就是觉得,啊~彩酱原来还有这种担心呀,看错你了。”

    “原来我在你眼中那么没有希望吗?”

    “不是啊,我是觉得彩现在就很好。”渡边美优纪微微收敛了笑容,抓住了她的手指,偷偷戴了棕色美瞳的眼眸亮晶晶地看着她,“不是说着玩的,我是真的这么觉得。”

     总觉得有点敷衍。山本彩这么想着,不知道自己脸上露出了什么表情,只见渡边美优纪呵呵呵地笑了一声,了然道:“还是想呀?”

    山本彩摆出一副虚心谦卑的样子:“恳请师父赐教。”

    “嗯……要我说的话,当然只是个人观点哦。头发重新留长。”

    “这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

    “留长吧!”渡边美优纪不由分说地继续道,“不要披着,扎一束马尾,稍微有点儿卷。会显得很精神呢,又不会太男孩子气。彩酱的五官其实很明朗,头发全乱蓬蓬地堆到头上有点遮了五官的感觉,太可惜了。”

    “哦。”山本彩说,“那我用发夹呢?”

    “你上次买的那个蓝色小花的嘛?”

    “对对,”山本彩眼睛一亮,“你也觉得用得上?”

    “那个啊,”渡边美优纪笑靥如花,“那个扔掉吧。”

    “……”

    渡边美优纪看着山本彩有点吃瘪的郁闷表情,看上去更开心了,忍不住扑过去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彩酱现在就很可爱了嘛,不这么觉得的人都是笨蛋。彩酱自己也是笨蛋。”

    山本彩被她搂得快喘不过气了,这家伙心情一好就开始乱说话!

    后来那场莫名其妙开始的卖萌讲座随着工作人员敲开乐屋的门匆匆结束,再之后她们也没有了这样的余裕,以往青涩的亲密感被硝烟味取代,山本彩也再也没有向渡边美优纪提起过这个话题。她只要做自己就好,渡边美优纪曾经对自己说的这句话,她花了那么久,牺牲了她们之间还未完全萌芽的友谊,才终于切身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

    即使许多年之后她真的留了长发,马尾扎起了又放下,再也没有人拿是否可爱的标准去衡量她,那份被不知不觉消磨成无法填补的空白的友谊也没能再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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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违了呀,来我家蹭饭。”山田菜菜站在流理台后面,一边说着一边把拉面慢慢下进锅里。

    “今天稍微有点空嘛,刚和龟田先生谈了一下新专的创作。”山本彩坐在被炉里满足地伸了个拦腰,“有一首被驳回了,说是能尽量写一首圣诞的情歌最好。”

    “哦!圣诞情歌是王道呀。昨天我还在听山下达郎。”

    “是吧?”山本彩说,“但越是王道反而越想回避,想用恋爱以外的题材决胜。”

    “恋爱之外的题材你已经写得够多啦,不是还拿过奖了?”山田菜菜切着葱抬起头说道,“有的人只写得好情歌,但你是反过来的。在这方面特别不擅长表达呢。偶尔也锻炼一下看看?”

    山本彩撑着下巴,看山田菜菜在白暖暖的蒸气里忙活,半晌叹了口气。

    山田菜菜笑了:“你说着吧,我在听。”

    “迷路姬要结婚了。”她说,“昨天打电话告诉我了。”

    “结果还是因为美优纪呀。”山田菜菜开玩笑地作出不甘的表情,“你来找我除了工作和迷路姬还有别的吗?我可是每次去卡拉OK唱《ふたりの関係》唱得很心痛哟。”

    “喂——”

    “好啦,好啦。”山田菜菜笑着安抚道,往锅里放了几块番茄,“然后呢,你怎么回答的?”

    “我……”山本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就祝贺她了。”

    “喂喂喂,”山田菜菜无奈地插起腰,“人家那么晚打给你,不是想听这句话的吧?”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说到她很想吃烤肉,和以前队里的孩子开女子聚会。”山本彩继续道,“然后她很自然地说,彩姐也一起来吧?”

    “答应啦?”

    “不是能拒绝的氛围吧!”

    “呼呼呼,很像美优纪的风格啊。”山田菜菜盖上锅盖,一如既往地把火调到做大,“动摇了呀,彩酱。我记得你早就说要放下她了吧,结果还是喜欢吗?”

    “我不知道。”山本彩轻声说,“有时候我都快忘记她了,但没过多久又想起来。冬天啦,银杏啦。”

    “触景生情呢。”山田菜菜感慨,“唉,写歌的嘛……”

    山本彩刚想揶揄自己几句,低头发现渡边美优纪在LINE群里发了个定位,热情地招呼大家有没有人和她一起去看周三台场的花火大会,她找了个很不错的视角,没什么路人。

    看上去像没事人似的,完全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山本彩无力地揉着脸颊:“那家伙到底是笨蛋呢,还是故意的?”

    “那你想去吗?”山田菜菜问。

    “不想。”山本彩立刻回答,“……不,也想的。想不想呢……”

    山田菜菜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是一说到迷路姬就纠结成这样啊。”

    “不纠结怎么写得出歌!”山本彩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怎么说也是拿了唱片作曲赏的人。”

    “出现了!大牌的魄力。”山田菜菜揶揄着把一碗拉面递到山本彩面前,“但其实,美优纪很怕寂寞的吧?说不定她就是等着想你拦着她呢?”

    山本彩的脑袋忽地抬起来,嘴上还挂着几根没吸进去的拉面,像偷吃到一半的仓鼠。

    “怎么会?”她口齿不清地问,“我们都那么久没有联系了。”

    山田菜菜挑起眉毛:“毕业之后三年,一点都没有?”

    山本彩咬了一下嘴唇,说:“没有吧……”

    “你到底在干什么呀!”菜菜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一下她的头顶,“完全不考虑人家的心情。”    

    “不对。”菜菜想了想,补充道,“应该说是考虑得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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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本彩在睡觉前偶尔也不会想什么人类灭绝和宇宙消亡的哲学思考,而是闭上眼,从自己记得的第一件事开始,像放走马灯一样回顾自己的一生。而每到17岁的时候,她总会从脑海里捡出第一次看见渡边美优纪的画面,一身简单的黑衣,在休息室对着墙角练习舞步,几根发丝被汗水粘在修长的颈侧。

    再之后的走马灯里总是充满了渡边美优纪的身影,她的笑容以及后来只有面对自己才笑不出来的表情,表演的时候翻舞的手指,长发剪短了,烫卷了,染了,又留长回来。学会了留长指甲,做很有少女感的造型。和亲近的人站在一起时,喜欢无意识地把自己一小半的重量靠到对方身上。对牵手非常在意,自己因为圆阵或是队型拉住她的手的时候会笑眯眯地举起来炫耀。

    这些都是真的——山本彩这么认为。除了至今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恋爱之外,所有的珍惜,喜欢,患得患失都是真的。

    

    先告白的其实是渡边美优纪。但对于那家伙来说,“告白”这词一点分量也没有,她“喜欢”的女孩子多了去了,亲过的,一起洗过澡的,睡在一起的都不少,山本彩曾经也是其中之一,但再也回不到那样的关系。

    所以有一天山本彩接到渡边美优纪的LINE时,第一反应是她在玩什么整蛊游戏。

    “彩酱,”她说,“虽然很突然,但我不想再这样忍下去了。我一直都喜欢你。”

    山本彩的手机咚一声摔在了地上。哈?什么意思?她在干什么?山本彩很想当作还没看见,或者至少先观察一下她到底怎么想的,但已读回执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无论如何都只好硬着头皮回复。

    “谢谢……?”她回答。

    过了几秒,手机又嗡地震了一下:“好冷淡啊。所以彩酱呢,喜欢我吗?”

    “最近彩酱经常偷看我吧?就想试探一下。”

    “生气啦?”

    这下山本彩是彻底没办法回了,她几乎能想象渡边美优纪在看到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得逞的坏笑。果然她在几天后在综艺节目的访谈里提起了这件事情,山本彩只好一边红着脸摆手否认一边想节目里说这个合适吗,她可是一直很严肃地在思考该怎么回复啊?


    第一次找山田菜菜的时候,山本彩足足支吾了有十分钟,直到温柔的菜菜都有点想发脾气地说“再不说清楚请你吃黑碳煎饺了哦”,她才终于在情急之下说出了口。

    山田菜菜站在山本彩面前瞪圆了眼,甚至还保持着刚刚作势打她的姿势。

    “你说啥?”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山本彩呻吟一声趴到桌子上,把脸埋进手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真的。对她关注到自己终于怀疑起来’你是不是有点问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山田菜菜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你如果告白的话算不算违反恋爱禁止?”

    “重点居然在这?!”

    “当然会想到这一点的吧?”

    “不不不我可不会告白啊!”

    “那没问题,”山田菜菜爽朗地拍了拍山本彩的肩膀,“单相思是允许的!”

    “所以说重点不在这吧!”

    两人大眼瞪大眼地对峙了片刻,最后山田菜菜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声。

    “哎呀哎呀,真的看不出来。”她感慨道,“一开始我只是以为你不太擅长和她相处而已。”

    “说是这样也没错。”山本彩承认,“但……不矛盾吧,这两种感觉。”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山田菜菜小声问道。

    山本彩盯着桌子想了想,脑袋又埋了下去。

    “……11月底的公演。”她闷闷说,“结束之后我们走出剧场,有一片银杏叶子落在她的头顶。”

    “就这样?”

    “就这样。”

    山田菜菜的手指卷着发尾,歪过头思索了片刻。

    “唔……如果是我自己,我不会有什么行动的。”她说,“但是你和迷路姬的话,我觉得可以试试看。”

    山本彩惊讶地看着她,然后拨了拨刘海,脸上的红晕从耳根蔓延到脖颈。    

    “但,但是,”她磕磕巴巴地说,“恋爱禁止……”

    “结果重点还是拐到那里去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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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本彩坐在餐厅的包厢里,玻璃窗上蒙了一层乳白的水汽,她伸手用纸巾在上面抹了一下,夜晚飘着细雪的东京一隅仿佛磨砂窗户上的一道剪贴画。随后包厢门咕地推开了,渡边美优纪穿着修身的大衣走了进来,夹在绒线帽和厚围巾之间是弯弯的月牙眼和被冷风吹得通红的脸颊。

    “咦,”她看到山本彩时动作顿了顿,退出去一步看了看又进来,原地转了一圈,“啊呀,不是说女子聚会嘛?她们怎么没人来?”

    山本彩瞪了她一眼,把手边的菜单甩进她怀里:“是呀是呀,我也好奇怪呢,说不定待会儿会从窗外蹦进来的。”

    渡边美优纪的心思被戳穿了也丝毫不见窘迫,脸上慢慢咧开一个熟悉的傻乎乎的笑容。

    “诶嘿嘿,”她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露出里面高领的白毛衣,耳坠上的灰色绒球随着她的动作俏皮地晃了晃,“因为不说是聚会的话,彩酱是不会出来的吧?”

    “我是那样的人吗?”山本彩的下巴骄傲地一撇,嗤声道,“是你的话随时都可以。”

    她们难得聊了很多,时间抹平了许多曾经理不清的思绪,多年前觉得刻骨铭心,难以忘却的痛苦,到现在看来也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了出口。渡边美优纪嚎着“饿死了饿死了”点了一盘盘的肉,吓得山本彩直瞪眼,想说你现在居然是这种胃口吗,结果两个人烤了一半都不到,渡边美优纪就先抹了抹嘴。 

    “我好像饱了。”她宣布,“我还有电台直播,吃多了会说到一半打嗝的。”

    山本彩久违地体会到这种无力感和炸毛并存的心情:“那你点那么多干什么?”

    “因为下次和彩吃烤肉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嘛。”

    “居然是因为我……”

    “对呀。你看,你从来不约我,”渡边美优纪当真抱怨了起来,“以前也是,因为我快要毕业了才比以前多说点话。现在我说要结婚了,你才愿意和我靠近一点。但明明都是做什么都再也无济于事的时间点了呀。”

    她上身前倾了些,伸手把食指点在山本彩的鼻尖上:“下一次就没有机会了哟。”    

    山本彩因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怔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就把手收了回来。

    “骗你的,”她笑眯眯地说,“彩酱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呢。”

    山本彩低下头,用铁夹把烤盘里的肉翻了一面,放进渡边美优纪碗里。

    “什么时候婚礼?”她问。

    “现在只是求婚了而已,”渡边美优纪说,“婚礼的时间还没定下来。”

    “那……”山本彩歪了一下脑袋,“怎么决定的?”

    “啊,是呀……”渡边美优纪想了想,包厢里昏黄的光笼罩着她有些婴儿肥的柔软脸庞,“本来,只是在普通地交往着的。那天我路过一家婚纱店,看到橱窗里的婚纱,就突然有一种实感,啊,以后会和他结婚的吧。那之后这种想法就一直挥之不去了。”

    山本彩看了她一眼,喃喃道:“为什么总是那么随意地做决定呢。”

    “因为彩酱是很会纠结的类型吧?”渡边美优纪微微撅起嘴,“什么都从客观的角度出发考虑,最先为别人着想,接着想得越来越多,到最后留下的选项总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

    “但是啊,彩酱,”渡边美优纪看向她,笑容比记忆里的任何时候都好看,“那条婚纱真的很漂亮。”


    或许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说出来的。山本彩想,第一次发现自己动心的时候,渡边美优纪宣布毕业的时候,甚至是再之后,她们本来有那么多在一起的好时光。或许她说出来的话会是个稍微不同的结局,或许渡边美优纪能再做久一点的迷路姬,或许她们还能一起看很多年舞台下汪洋般的荧光棒,或许也不会有什么《今ならば》,而是有很多很多给她的情歌,多到能出一张叫《For M》的专辑。

    可是她知道,无论给她多少次机会她都不会说出口的。山本彩拥有独自一人抱着心爱的White Falcon站在红白歌会的舞台上的魄力,却没有霸占渡边美优纪的人生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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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过了十年,渡边美优纪已经有点忘了最开始是什么时候见到山本彩的。但她确实记得NMB48甄选结束后的第二天,支配人找她们所有通过的16个人去开会。年轻的女孩子凑在一块总是静不下来的,大家又带着些“以后就要一起活动了呀”的雀跃心情,会议室旁的休息室里很快充满了叽叽喳喳的吵嚷声。渡边美优纪又很自来熟,没多久就成为了几个女孩子笑闹的中心。

    然后不知怎的,渡边美优纪就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灰扑扑的身影独自蜷在角落里,像一只弓起背的黑猫,从长长的发丝中隐约能看见白色的耳机线,嘴里跟着音乐念念有词,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了。她想起来了,甄选的时候特别厉害的一个女孩子,能让她美优纪承认“厉害”的人可不多呀。

    要去打招呼吗?渡边美优纪想着,就在这时她看见山本彩抬起了头,像削尖了的铅笔,视线上扬的一刹那甚至能听见笔尖划过素描纸的响声。

    啊,不是猫,她想,她是豹子。画在大阪城文化祭的旗子上的那种。

    之后她们熟悉起来,渡边美优纪有幸向山本彩提起了这个比喻,被山本彩吐槽“又是铅笔又是豹子的到底想干什么啦”。渡边美优纪有点委屈地说,这是在夸你哦。山本彩故作生气地瞪着她,没几秒就笑了,脸颊上有两道看上去有点冒傻气的笑纹。

 

    渡边美优纪非常喜欢山本彩。喜欢她低头记乐谱时利落的侧脸线条,拨弄吉他时的随意和帅气,写出来的歌的曲调不是她喜欢的类型,但她能听出里面有属于山本彩的灵气,那是最让人动心的部分,久而久之对曲调也喜欢起来。也有笨拙和慌乱地躲避的时候,但那样的她也喜欢。

    最开始的人气总有些高不成低不就,虽然许多热心善良的粉丝会因为48G的名号前来应援,但无论怎么努力都好像被本部甚至姐妹团的人气压一个头,再怎么卖力地练习和演出,可以活动的,真正属于NMB48的舞台好像都只有那么一点,小小一片海面上的浮冰背负了十几个女孩消费青春试图去兑现的梦想。

    那阵子辛苦得好像没有尽头,每天的公告结束之后还要回剧场排练,渡边美优纪很介意自己的歌声,常常在舞蹈练习结束之后跟着山本彩学发声训练,一天好不容易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就算是渡边美优纪这样的大心脏也偶尔会撑不住,渡边美优纪浑身的骨头都软得赖在山本彩身上撒娇,拽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走,说彩酱我们去吃关东煮吧反正胖不起来。晚风拂过路两旁的银杏树叶,整条金色的街道都唱着沙沙的歌。山本彩向把下巴压在她肩上傻笑的渡边美优纪看过去,一言不发地把落在她头发上的扇形树叶捋下去。

    那时的少女还不需要考虑未来的终点会在哪儿,只是单纯地觉得,只要山本彩在身边,只要山本彩还在,她就没什么做不到的,能比前一天再多坚持一点。

    

    毕业后的渡边美优纪度过了两年的蛰伏期,虽然也买了很多书,每天坚持去健身房,美容保养,但也能清晰地感觉多年来绷在脑中的弦一点点地松散下去。不用再为了几分钟的演出没日没夜地练习,也不会再有为了排名和销量争得头破血流的日子,渡边美优纪现在的烦恼,也不过是热水袋坏了之后冬天的被窝冷得难以入睡而已。

    她经常在电视和网络上看见山本彩,曾经并肩的战友已经甩下她们所有人,埋着头一步一个脚印地向那个无比敞亮的未来迈过去。她出了第二张专辑,又出了单曲,巡演从礼堂开到了武道馆,红白歌会的舞台上她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她一个人抱着白色的吉他站在上面,好像整个世界的镁光灯都打给了她一个人。

    渡边美优纪曾以为自己不会再想念山本彩了,可能这辈子她们再也不会说一句话,拿着错误的地图一直就这么迷失下去,但年末的深夜,她坐在电视机前柔软的地毯上听她唱歌,泪水不知怎的就掉了下来。她不太清楚,但又十分确定那首歌有她自己的影子在里面,她透过电视屏幕看着山本彩的眼睛,觉得又看见了十年前猫在角落的黑发少女那铅笔尖般的抬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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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复出之后渡边美优纪接了电台的一档节目,读一些听众来信里写的故事,穿插她推荐的歌,偶尔对内容做点评论。后来节目意外地获得了不少好评,本来作为“前AKB48系偶像主播”的特别企划变成了常规番组,还冠了个Miyuki Bar的名字,主播绵软甜美的音色让人想起坐在酒吧吧台后面对着小镜子化妆的年轻老板娘。

    渡边美优纪匆匆忙忙地坐在话筒前,围巾都没来得及摘,头上还顶着些白色的雪屑。Miyuki Bar的背景音乐随着工作人员的调试响了起来,渡边美优纪朝着角落的镜头露出一个抱歉又俏皮的笑容。

    “大家晚上好,这里是Miyuki Bar,我是主持人渡边美优纪。”她说,“唔,今天看上去有点乱七八糟的,确实呢,之前和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人吃了晚饭,聊得太开心了,最后出来的时候离直播只剩下半个小时。她开车送我过来的,现在应该平安地在回家的路上了吧。嘿嘿。有的人开车快起来比想象中有趣。”

    渡边美优纪坐在椅子里不太安分地转来转去,脸上忍不住浮出一个微笑——听说只剩半小时的时候,彩的表情实在太好玩了。下巴都能变成J型,太厉害了。

    “那么——”她清了清嗓子说,“难得的失误,给我留点儿时间整理一下吧。先听一首久违的歌,秦基博的《ひまわりの約束》。”


    山本彩听到前奏的时候愣了愣,一段段的街灯徘徊在她头顶的挡风玻璃上,漆黑的夜色从那些光的缝隙里漏下来,和音响里飘出的男声一同回荡在狭小的车厢里。她不由地跟着哼起调调,想着那家伙居然到现在还记得。

    第一次在车载电台听见渡边美优纪的声音时,山本彩无端地有些恍惚,好像对方就坐在身边一样。那之后她就每周三晚上有意无意地开着电台,听她聊自己的生活和想法,但这些她也没和任何人说过,只是兀自变得喜欢深夜驾驶了。

    一曲毕,渡边美优纪用柔和的声音说着上一周遇到的鸡毛蒜皮的有趣事儿,说今晚台场有花火大会吧,节目结束之后想去看看。还没有在冬天看过花火,找个隐蔽的地方偷偷看吧。

    “下面是听众邮件环节。来自群马县的sayuyu,每周听到迷路姬的声音就很安心——哇,谢谢~”渡边美优纪继续念道,“同样身为女性,对迷路姬谈到的有关情感的问题收益颇深,在此觉得非常感激。我记得迷路姬以前在755提到说,有过一个单恋七年的人。如果可以的话想问一下,现在迷路姬从那段感情里走出来了吗?”

    “咦,七年……”渡边美优纪想了一会儿,“啊,那个啊!居然到现在还有人记着,吓到我了。”

    “距离那个时候说的七年,到现在已经是十年了吧?走出来了没有呢……现在还一直在意着那个人,但说到走得出还是走不出,这是没有办法定论的事情。

    “其实也有撑不过去的时候啦。但那时候总有办法蒙混过去的,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嘛。我自己的感觉嘛,只要放在一边就好。那个人的眼睛,太耀眼了。

    “哪怕我能做到的微乎其微,我也希望那样的光能在那个人的眼里留得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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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本彩戴着羽绒服的兜帽走上街头时,雪已经停了。她打开LINE群往上翻,找到渡边美优纪发的定位。从Google地图打开,山本彩深吸了一口气,沿着地图上标注的路径走过去。海港上方的夜空清朗,一道道遍布夜空的明亮星火随着震耳欲聋的炸响,在彩灯闪烁的跨海大桥上方绽放。

    屏幕上深蓝色的轨迹慢慢地缩短,直到最后消失不见。清冷的小街空无一人,山本彩站在街口,头顶的银杏树枝头缠着柔和的白灯,几步开外有个和她身高相仿的人站在那儿,竖起的高领毛衣遮住她一半的脸,傻傻地抬起头,看着绽放在头顶逼仄夜空的烟花笑弯了眼。

    找到了,山本彩想,找到她了。

    渡边美优纪回过头,只一眼就看到了她,表情从惊讶变成欣喜,到最后不知怎的看着像是想哭,五官揪得有些滑稽。她朝山本彩走了一步,后者连忙伸出了手。

    “等等,”山本彩说,“你……你先别说话。每次你一说话,我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渡边美优纪收起脚步,安静地看着她。山本彩迎上了她的视线,没几秒头又低下去,脚尖在原地踮了踮。

    “之前……龟田先生和我说,写一首圣诞节的情歌看看吧。”她开口道。

    渡边美优纪歪过头:“嗯。”

    “菜菜说我应该在这方面多尝试。”山本彩的头仍然埋着,踩了踩脚下凸起的石板,“所以我想了很久……我到底要写什么。但我想来想去,发现我最想写的情歌,都——都是想对你说的话。 

    “所以我就来见你了。”

   “以前我们有很多误会。我也错过了很多机会,现在说不定我也不再有资格说这些了。这些事情,我花了很久才终于承认。然后到现在才说的出口。”

    “现在,”山本彩呛了一下,让她听上去像快哭出来一样,“现在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呢……”

    她大概快要失去勇气了吧?

    “但,毕竟还不是最后,对吧。我之前已经错过一次最后了。

    如果我现在也还是可以接受你的话……你能不能再喜欢我一次?”

    又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头顶四散开,这几秒是山本彩一生中最漫长的时刻,就好像一曲尾声之后迟迟不结束的空白。她抬起头看向渡边美优纪,发现那些烟花的光芒全都滑落在她的脸上。然后那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在漫天的星火中抱住自己,夹杂在阵阵烟花的呼啸中是渡边美优纪带着些哭腔的笑声。

    “可以的。”她断断续续地说,“一直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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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回程的路上,渡边美优纪舒服地窝在山本彩的副驾驶,带点鼻音瓮声瓮气地说,“雅虎炎上了。我的电台发言。”

    “明知道会炎上就不要说那种话。”山本彩闷闷地数落她,“完全不计后果。你打算解释什么么?”

    “嘛……他们说的也没有错啦。”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是不是都算第三者了?”

    “啊呀,明知故犯。”渡边美优纪笑着戳了一下她的脸,“彩酱好变态❤”

    “我是说真的。”山本彩红着脸拍开她的手,努力把视线专注在车道上,“现在算什么呢?你要去结婚的吧?”

    “我不结婚哦。”

    “……哈?”

    “那天被求婚,我没想好怎么答复,就逃跑了。”渡边美优纪说,“晚上就给你打了电话,想着如果你不接,我第二天就去答应他吧。”

    “好随便啊?!”山本彩吐槽。

    “然后呢,”渡边美优纪傻傻地笑着继续道,“我看彩酱比想象中动摇得多的样子,就想,就这样顺着钓一下试试看,说不定有希望呢。”

    “……”

    “毕竟你只有在超绝危机,被逼到最后才会出手嘛。”渡边美优纪说,“现在那个人已经和我分手啦。我和他说,还有个人想等一等。”

    “迷路姬你啊……”山本彩无奈地感慨一声,又觉得气不过,只好伸手去掐她的脸。渡边美优纪乐呵呵地笑着凑过去随便她掐,还顺便搂住了她的腰,搞得山本彩觉得自己反而是被揩油的那个。

    就这样原谅她也太轻易了,毕竟自己实在是被骗得不轻。山本彩抿起嘴,决定把这件事往后再放一放。


    先把那首情歌写出来看看。山本彩想着,嘴角不住地微笑起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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