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砂

【德哈】绝望假期

圣诞节快乐!

Summary:

哈利·波特帮海格抓逃跑的炸尾螺,不小心毁掉了斯普劳特教授种的雪银蕨。看来哈利的圣诞假期间必须帮她种出新的。

草药学优秀生兼唯二留校生之一德拉科·马尔福被分配了协助哈利的任务。


    哈利·波特如果知道自己会拥有这样的一个圣诞节假期,给他一个时间转换器的话,他一定会尽全力阻止海格那只走丢的炸尾螺宝宝冲向斯普劳特教授的露天培养园,或者能在它踏进园子里时想办法用一个铁甲咒挡住它放的那个火焰爆弹般的屁,再不济至少能让它不要对准了那块雪银蕨的栽培区。

    当炸尾螺把那几株银光璀璨宛如天使羽毛的无辜药草夷为平地时,闻声而来的斯普劳特教授那一瞬间发出的凄厉叫喊是如此心碎,以至于哈利一秒便放弃了落跑,老老实实地直面斯普劳特教授的滔天怒火,悲伤地承认了错误。

    “雪银蕨!你知道我今年用了整整八个月才杂交出这一批种子吗!”斯普劳特教授永远是干练又冷静的,哈利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这个圣诞节假期,我不管你要去哪,回家也好约会也好,你要毁灭世界我也不管——你要留校把雪银蕨重新种出来!只剩最后这包种子了,你再敢浪费一粒——”

    这甚至不是最麻烦的,前一天晚上提交圣诞节留校表时,哈利发现不知怎的几乎整个学校的人都要回家了,也许是外面关于食死徒的传言太过可怖,很多人这次归家,可能下学期就不回来了。当然,是“几乎”整个学校的人,不然哈利其实也并不介意霍格沃茨只剩他一个学生,独占温暖的休息室和美丽宽敞的大礼堂——那张表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孤零零的名字。

    “下午好,德拉科。”斯普劳特教授看见旁边从温室里探出一个金色的脑袋,便抬手冲他招呼。德拉科·马尔福,唯二两个留校的霍格沃茨学生之一,之前躲在圣女藤和沉睡的魔鬼荚幼苗后面偷听了好一会儿了,看哈利挨够了骂才溜溜达达地跑出来。

    “斯普劳特教授。”德拉科说着,目光瞄过哈利时毫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这让他面对教授的愉快笑容显得分外真诚,“斯内普教授让我来帮他采一点新鲜的孟加拉草。”

    “当然,当然,西弗勒斯的孟加拉草消耗得可够快的……”斯普劳特教授余怒未消,语气有种疯狂的烦躁,她去仓库取出小银剪,再抬头看向德拉科时,表情忽然福至心来般点亮了。

    “噢不。”德拉科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德拉科,你圣诞节也留校对吧?”她高兴地说,“太好了,你也一起种雪银蕨可以吗?”

    哈利看着德拉科大祸临头的神情解恨地大笑三声:“哈哈哈!”

    然后笑声戛然而止,他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噢不。”

    “有你帮忙我可放心多了,德拉科,你是这一届最拔尖的草药学生之一。”斯普劳特教授笑眯眯地拍拍德拉科的背,“波特老是犯一些粗枝大叶的小错误,考试里确实不会扣太多分,但雪银蕨——我可不希望错过这个冬天。”

    “嗯……好吧。”德拉科艰难地说,好像这个任务比帮鹰头马身有翼兽扫厕所还要强人所难。

    斯普劳特教授满意地点点头,递给德拉科一瓶被午后的阳光晒出干燥香味的孟加拉草:“谢谢你,我给斯莱特林加三十分。”

    她说完又幽怨地瞪了一眼哈利,才转身离开。

    德拉科站在原地,哈利也站在原地。太阳西沉,猫头鹰扑扇着毛茸茸的翅膀飞过长空。两人在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中同时打了个哆嗦,然后为他们居然同时打了哆嗦又同时泛起了恶心。

    德拉科怒道:“你没事帮那个蠢货海格折腾什么炸尾螺?!”

    哈利也怒道:“你没事圣诞节留校干什么?!还有你才是蠢货。”

    两人气冲冲地瞪着对方,然后因为外面太冷,他们气冲冲地决定回到礼堂里再吵架。

    大门在身后堪堪轰然关上,哈利三两下扯掉脖子上的围巾,没好气地说:“这下怎么办?你知道怎么种雪银蕨吗?”

    德拉科微妙地顿了顿。哈利立刻就知道自己这随口一问大意了,他的对象是德拉科·马尔福而不是赫敏·格兰杰。果然,当他看向德拉科的脸时,那张只要别冲他做怪相就甚至能说是赏心悦目的脸上升起一种极端讨厌的神情,介于讥诮和鄙视之间,还有那么一点点看好戏高高挂起的意思。

    “嚯,波特。”他慢吞吞地说,“不愧是大忙人救世主,你是不是连我们这学期的草药课本叫什么都不记得呢?”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哈利清晰地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马尔福?”

    德拉科精明地眨眨眼:“我只不过是帮斯莱特林挣点附加分,很明显你比较被动。求我啊。”

    哈利盯着他,半晌,他深深地长叹一口气:“算了,我自己去查吧。你也别帮我了。”

    德拉科皱起眉,一言不发。等哈利回身走出几步之后,德拉科突然在他身后大喊:“到时候可别哭着写信问你的泥巴种朋友——”

    哈利忍无可忍,转身抽出魔杖指向德拉科的鼻尖。


《种植日志》

日期:1996.12.18

记录员:哈利·波特

今日进度:无

    与德拉科·马尔福第一次交涉失败,我们躺进了校医院。庞弗雷夫人威胁说如果我们再把礼堂当决斗场,就罚我们整个假期都禁止活动。

    但是我先把他的鼻子变成了气球。我赢了。


《种植日志》

日期:1996.12.19

记录员:哈利·波特

今日进度:昏昏倒地

    马尔福告诉庞弗雷夫人我们需要一起商量圣诞假期的作业。于是我们在两张病床中间拉开一张桌子,试图讨论种植银蕨需要的书目。结果下一秒我们再醒来时已经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想起的最后一件事是马尔福因为我提到他爸进了圣芒戈而揍了我一拳。

    我们被禁止说话了。


《种植日志》

日期:1996.12.20

记录员:哈


    哈利突然“啪”地合上手里被他捏成破抹布的羊皮笔记本,说:“不能再这样了。”

    德拉科闻声,揶揄地抬眼看了他一下,悠悠然坐起身:“你终于意识到,继续跟我作对的话到假期结束连种子都埋不下去了吗?”

    哈利抿抿嘴,他手边的那本《珍贵药草与魔法》被翻到了银蕨那一页,漫长的培育步骤让他从心底生出溺水般的绝望。如果赫敏在就好了,他第27次这样想,至少赫敏可以把基础的一步一步铺在他面前,让看似不可行的事情变成幼儿园般简单的算数动作,而不像……

    德拉科此时正侧躺在病床上,被包扎起来的鼻子让他看上去像一只白色版本的鲁道夫,正无聊地翻阅着一本巫师悬疑小说,书里为了配合阅读体验附带的各色魔法道具被他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头,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要是哈利不开口,他可以快快乐乐地看完一整套“杰克巫师侦探”系列。    

    “是的。”哈利丧气地坦言,“休战吧。”

    德拉科望向他,男孩坐在对床,也许是出于什么幼时缺乏安全感带来的习惯,他用病床上柔软的白被子把自己团成了一个无助的糯米糍,下巴一点一点地磕在膝盖上,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他的头发比开学长长了许多,又开始乱蓬蓬地翘着了,发尾随着他的动作在白皙的颈窝边无辜地扫动。

    有那么痛苦吗?德拉科有点想笑,黑魔王何必那么煞费苦心地想要干掉他呢?在他面前摆上一块培育田,一口坩埚,他就能把自己活埋进去。

    那双可怜的绿眼睛忽然朝德拉科凶狠地瞪过来:“你看什么?”

    德拉科歪了歪头,无知觉的地应道:“嗯?”

    哈利发现他眼里那常年的讥讽神色不知怎的消失了,他没有再摆出什么“你被动”,“求我”之类的傲慢说辞,整个人表情甚至看上去非常……柔和,让他有点无措,慌张地收回他方才不太友好的态度——

    “看你宁愿把自己变成一颗蠢蛋也不愿来让我帮忙。”德拉科突然像是重新回了魂,从漏气的鼻子里哼哼。

    好吧,这才是马尔福。哈利得以挣脱方才心脏异常紧缩的悸动,暗自松了口气。

    “这么多准备工作,我一个人的确完不成。”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抱着膝盖的手松开,像犯罪现场终于确定死者是自杀,小心翼翼地收起警戒线的实习傲罗,“我不想因为自己做不好把海格也牵连上,而且,毕竟,你能拿三十分呢。”

    德拉科睥睨了他一眼,朝不远处熟睡的庞弗雷夫人施了一个短短的咒语。庞弗雷夫人的鼾声更响了,可怜的女人,善后着霍格沃茨一届届令人头痛的幼稚仇敌们。

    他拉上乳白的隔离帘,跳下床,朝哈利比了个“让让”的手势。

    哈利险些退后三百英尺:“你想干什么?”

    德拉科懒洋洋地骂道:“滚蛋,波特,想什么呢?”

    他坐到哈利的病床上,那张可怜的单人病床瞬间又陷下去一块。他探身越过哈利的膝盖和腰部,抽走他丢在一旁的《珍贵药草与魔法》。

    “你干嘛选这本?”他嫌弃地问。

    “……”哈利沉吟了一会,老实地交代了实话,“因为昨天你说的书里只有这本我记住了名字。”

    德拉科嘴角抽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没憋住撇开头。

    “靠。”哈利气愤道,“你也被我打一拳然后背一遍《黑魔法防御理论》目录试试!”

    “不要,那本书是垃圾。”德拉科悉悉索索地笑完,毫不客气地评价道,“《珍贵药草》还行,但这作者活了280岁,写得很啰嗦,还老用一些过时的拉丁文术语和典故,你这样的——”他清澈又倨傲的灰眼睛扫了哈利一眼,“就别看了吧。另一本你没记住名字的也许是《庞波·切尔卡的梦中百草园》?”

    “是的。”哈利委屈地说,“它确实很难记啊。”

    “你哪怕看一眼课本的参考文献,就不会不认识庞波·切尔卡。”德拉科念叨着,“他是20世纪以来最伟大的草药学家,从火烧棉提取出的元素粉是改变了整个巫师战争期间医疗技术的核心……咳,总之,他写的书很好懂,而且简化了《珍贵药草》里不少无必要的步骤,我已经看过了,里面银蕨种植方法确实是在霍格沃茨内就可以实现的,只是你太无知,太闭塞了,整天就抱着那点天真的格兰芬多梦想,甚至没有观察过这个校园的自然生态里可以有多少取之不尽的资源……”

    哈利惊奇地看着他。这个一向懒散又充满无聊敌意的斯莱特林,此时眼中闪着他从未见过的热切光辉,简直像赫敏在图书博物馆第一次看见《霍格沃茨,一段校史》的初版手稿的样子。

    德拉科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臭显摆达到了应有的效果,在哈利的目光里滋生出无穷的优越感:“我也不是只对你感兴趣。”

    哈利呛住了。

    “呸,”德拉科脸突然涨得通红,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只对给你添堵——靠,你怎么还不拿笔出来?你想用松果仁那么大的脑袋瓜记住吗?”


《种植日志》

日期:1996.12.20

记录员:哈利·波特

褐土1英石

结冰的魔法水域上的融化水混入盐碱土3磅(可以从黑湖采集)

温水蘑菇16个,打碎后用金钱花汁泡湿作为肥料

花汁2盎司,不够再加入清水,全用金钱花汁可能会把褐土烧成颗粒状。

所有素材翻搅30分钟,于清晨9点45分埋入雪银蕨种子

是20分钟,白痴波特!抄都能抄错?

修正,切尔卡的新版本是30分钟。《草药学期刊》第89期612页。

好耶。

你明明就是抄错了。


    他们分了工,由德拉科去解决温水蘑菇和金钱花汁,哈利去斯普劳特教授的收藏室里取盐碱土,然后他们在第二天清晨5点30分前完成各自的任务,在露天培养园集合,一起去黑湖采集雪水。当然,分工的过程也并不和平,他们在同一张病床上,为谁的任务更麻烦和谁该负责金钱花汁配方这种纤细的活斗得左支右绌,随后在意识到他们可能会吃到有史以来第一对来自校医院的禁闭之后不情不愿地停止斗争。至于最后一起去黑湖采集,是因为他们谁也不愿意自己做这个显然最麻烦的活。

    德拉科便极其有幸地成为除开三年级那次犯规使用的斯内普之外,唯一一个受邀进入隐形衣庇护的斯莱特林。这个视角让他觉得非常新奇,像是隔着挂起水帘的玻璃窗向外看,清晨灰蒙蒙的天空,远处的打人柳,绵延的,积雪贫瘠的草坡,沉睡的城堡都变成了一种流动的银色,暧昧而模糊,而呆在他身边的波特成了这个水帘世界里唯一清晰的个体。

    “你别乱看,”哈利抱怨着,语气中浮现出淡淡的得意——自己终于让这个可恶的斯莱特林长了一把见识,“再这样抬头,我背的工具包要露出来了。”

    “我们有必要用隐形衣么?”德拉科缩回了脖子,哼声道,“现在是假期。”

    “被费尔奇发现会很麻烦,”哈利说,“虽然解释就行了……但和他解释就很麻烦,我大概要花一个世纪告诉他我并不是要去禁林或者偷渡去霍格莫德什么的。”

    “啊哈,”德拉科如愿以偿地嘲笑他,“说白了,因为你是惯犯。”

    哈利明智地闭了嘴。

    他们穿过偌大的雪原,黑湖伫立在冬青树林的边缘,像一片沉入山谷的巨大天空。哈利找到一块平坦的浅滩,在冰面下可以看见蜿蜒细小的石流,互相撞出白色的浮沫。他脱下隐形衣,从工具包里掏出碎冰锤。

    “不能用粉碎咒吗?”哈利问。

    “那样你就会得到一桶刨冰,”德拉科举着魔杖帮他打光,“切尔卡说过于细碎的冰会破坏里面作用的魔法元素——”

    “好的好的,你的男神……”哈利哆哆嗦嗦地打断,举起碎冰锤,像中世纪的麻瓜一样朝浅滩上薄薄的冰面劈上去。凄厉刺耳的啪一声,黑湖的边缘裂开一道凌冽的伤口。雪又飘了起来,落在上面像星星点点的白色绷带。

    哈利举起魔杖——他可不愿意徒手去抓冰——把这些碎冰浮起来,让它们叮叮哐哐地落进铁桶里。环绕着他们的迤逦群山和漆黑森林,也叮叮哐哐地撞起了悠远的回声,在禁林边缘惊起群鸟。

    “3磅?”他转身问德拉科。

    “笨啊,是这些雪水混盐碱土一共3磅。”德拉科不带恶意地数落着,接过碎冰锤收入工具包,拎起铁桶掂量,“这些应该够了。”

    “太好了。”哈利咕哝道,“我的手要冻掉了。”

    他重新背上工具包,冲德拉科伸手示意:“嗯?”

    德拉科看了他一眼。哈利困惑地回望他。

    “可别吧,我对你拎桶的平衡感没什么信心,”他若无其事地把铁桶换到另一边的手,“你来撑隐形衣。”

    哈利“噢”地应声,放松地把手缩进袍子下的毛衣里,吝啬地露出一点点手指头,捏起隐形衣披在两人身上,磕磕绊绊地朝斯普劳特教授的培养园走去。

    两小时后,他们浑身是雪和泥土,乱糟糟地出现在礼堂温暖恢宏的金色穹顶下。和德拉科始终苍白的脸色不同,哈利双颊冻得红扑扑的,在礼堂温暖咒的催动下,气血还在不断地朝脸上翻涌,火辣辣得让他难受。

    “你确定种子埋那么浅吗?”哈利坐在德拉科边上,往嘴里递了一口热牛奶,“我感觉你只拨开了半英寸。”

    德拉科咽下一口吐司,睥睨着他,眼神里写满了“就凭你一个波特还敢质疑我”。

    “银蕨的幼苗很小,再加上它必须在下雪天生长,”他说,“你再往里埋深一点,就一辈子看不见它长出来了。”

    鉴于整个假期只剩下他们两个学生,费尔奇撤下了铺张浪费的四张学院长桌,只在中间留了一张。然而仅有两个学生留校也不会让圣诞节的校园如他想象中那么荒凉,似乎反而因为长期占领霍格沃茨场地的学生们都走了,校园里平时看不见的三教九流都跑了出来。血人巴罗在没滋没味地试图用灵体穿过炖肉汤感受味道,皮皮鬼毕恭毕敬地给他递他并不需要的纸巾。一群家养小精灵匆匆忙忙地挤在桌子一角呼噜噜地喝粥,似乎对他们居然被允许上桌吃饭感到非常惶恐。然后还有妖精,哈利不知道学校里哪里有妖精在工作,管理钱库吗?有一个妖精试图偷走礼堂的一面窗帘。他失败了,麦格教授凶了他。嗅嗅——嗅嗅为什么会出现在礼堂?嗅嗅很好奇那些盛食物的金色餐具是不是金子。它啃了。它把一盆面包连着盆子都吞下去了。

    德拉科对眼下的状况浑身不自在,他站了起来,想打包一点吃的回休息室里。但他侧过头,看见哈利双眼盛着亮晶晶的光,饶有兴趣地注视着周围的牛鬼蛇神们,手里捏的那块羊角面包要放凉了。

    哈利那亮晶晶的绿眼睛望向了他,眼里是仍然没有散去的愉快。他心情很好。

    “你要走了吗?”他随口问,脸蛋仍旧红扑扑的。

    德拉科定在了原地,他像是忽然被这句无心的话炸成了一片片,然后又被拼起来,灵魂绕着吵吵嚷嚷的礼堂飘了一圈,飞天扫帚似的白色轨迹在后面拖出了哈利·波特的名字。

    他的脸怎么那么红?德拉科没头没脑地想。他抬起了手。冰凉的,好像常年凝着霜雪的指尖触到暖融融的皮肤,皮肤下流淌的血管。

    哈利愣住了,那块放凉的牛角面包噗地掉到桌上。德拉科蓦然醒转,倏地收回手。

    高傲的斯莱特林落荒而逃。


《种植日志》

日期:1996.12.21

记录员:德拉科·马尔福

    已将培养基调配出银蕨适用的铅灰色土壤,表面微微湿润,同时符合雪天条件,顺利种植。

    后续培育方法:

    每天早上9点45分浇一次干净的雪水(要确保用魔法滤纸过滤),浇到渗透培养土为止。晚上9点45分浇第二次,同时补充温水蘑菇肥料,正好覆盖种子埋入的位置即可。发芽后需要保证根部一直覆盖新鲜的雪,每天换一次,同时浇灌雪水时需要额外两滴火浆草汁。

    注意,发芽后的当晚,每一小时都要滴入一滴火浆草汁。


    胖夫人用歌剧般的嗓音唱道:“斯莱特林禁止入内——”

    德拉科把毛茸茸的墨绿色笔记本丢到格兰芬多休息室门口,不屑地抬头白了她一眼:“说的好像谁想进去似的。”

    胖夫人又唱道:“也禁止在门口扔垃圾——”

    德拉科回身飘飘然走了。实际上他早就发现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小心思了,只是他没想到,当波特终于不得不从格兰芬多的人群中剥离,朝自己露出不那么敌意的神色时,他的定力能有这么差。

    波特估计要气坏了,他带着些自暴自弃的愉悦想。

    直到第二天,德拉科也没有去找他。第三天也没有,但第三天的斯莱特林休息室门口出现了一本熟悉的笔记本。

    

《种植日志》

日期:1996.12.23

记录员:哈利·波特

    埋入种子的土壤呈现出了深灰色,还有白色的颗粒凝结。我想这是个好兆头,和《百草园》上描述得挺像的。但今天早上去看的时候发现有人走过的脚印,让我想想,那人大概不希望我发现他也在关心这些银蕨种子。

    斯普劳特教授的火浆草汁库存用完了。要怎么采集新鲜的火浆草呢?


    哈利正写着变形课的论文,麦格教授新教的模型不难,不过是小型哺乳动物模型的变体,但他对着课本上的同一段盯了有半个小时,脸上像是仍然留有三天前德拉科指尖冰凉的触感。他不讨厌德拉科碰他,这件事让他自己都受了惊,他以为他会唰地跳起来,担心德拉科会在手指上给他施什么恶咒,但他没有。他只是愣在那儿,像是所有的神经细胞都跑到了德拉科触碰的那个地方,排着队眼巴巴地等待点燃,然后像一群小小的韦斯莱魔法烟花一样炸遍全身。

    马尔福突然就不理他了。要放在从前他可求之不得,毕竟马尔福最不缺的就是无时不刻地找他茬。可他不理他了,这就很奇怪,尤其是在他们——开始种菜之后。幸好哈利不是什么好学生,让他从这个过于繁复的草药学小课题里揪一个问题出来太容易了。

    他的六年级确实过得很反常,哈利想,云集在他周围的斯莱特林社交团不见了,他形单影只,整天垮着脸,活像每天都要和巨怪一起讨论占卜课。有一次哈利在活点地图上看见他彻夜睡在休息室里靠窗的位置。

    为什么你要在活点地图上找他?心里一个小声音问。

    当然因为那是马尔福,哈利理所应当地回答,马尔福失常了,我当然要看他。

    斯莱特林看上去总是闷闷不乐。但圣诞节假期,他好像突然又快乐起来了。他蹲在斯普劳特教授的温室里听他挨骂。他在病床上朝自己无聊地叠各种飞行动物。他趁庞弗雷夫人睡着的时候,借着魔杖的光替自己查阅雪银蕨的资料,洁白的被褥像雪和月光一样包裹他。他们见过破晓前的黑湖,在逼人的寒气中瑟缩在一块。他们不敢对着满含劳动血汗的珍贵培养土乱用翻搅咒,就捋起袖子用胳膊搅,哈利被金钱花汁的刺鼻气味熏得头晕眼花,但他们都在骂骂咧咧地笑着。

    一本皱巴巴的羊皮笔记本从格兰芬多休息室的窗户扑扇着书页飞进来。


你不会看课本吗?是不是还要我告诉你在第83页?


    那沉甸甸地压在哈利心头的烦闷忽然消散了。他低下头看着那排花俏的羽毛笔迹,全然没有意识到绽放在他脸上的笑容。

可是霍格沃茨有流动的温泉眼吗?

    笔记本飞走了。

你夜游经验比所有斯莱特林都丰富,你自己找。

    笔记本又飞来了,这次绑着张从霍格沃茨校史上摹写下来的地图,让笔记本看上去像只叼着传信筒的羊皮纸猫头鹰。哈利轻蔑地呵了一声,他哪需要这个?

    他笑着写下回复。


那斯莱特林什么时候才和我说话?


    笔记本掉到了地上。德拉科整个人都涌起了一阵丢人的战栗。他是什么意思?德拉科慌张地想,他为什么要我和他说话?是蠢到不知道怎么采火浆草吗,还是不知道怎么提取草汁?他草药学怎么拿的良好?不我没有偷看斯普劳特教授那的成绩单。我只是不小心瞄到了,不是故意找他的名字的。

    窗外飞进一只猫头鹰,是他父亲的雕枭,叫“王国”。王国的羽毛在日光下某些角度会呈现出多彩的灰绿色,似乎有一只孔雀祖上。

    王国在他摊开的《实用治愈咒语》的温暖咒一页上优雅地放下信,轻巧地滑翔到书架顶端,替自己梳理被风雪打乱的羽毛。信来自圣芒戈医院。德拉科的心狂跳起来,短暂地挣脱了波特带来的混乱震荡。信纸上的字迹陌生而官方,德拉科不着痕迹地失望了一下,接着往下读。信中写他的父亲仍在昏迷中,但状况在缓慢好转,等他受损的魔法完成自我修补后一定可以醒来。

    德拉科把信丢到一边。先前膨胀的,混杂着疯狂的快乐被轻易戳破了。

    他今天依旧没有去找哈利·波特,甚至不想再偷偷趁午夜去瞧一眼银蕨田。那本笔记本沉默地放在桌上,像一个他不敢触碰的绿宝石梦。


    平安夜。

    德拉科第一次在霍格沃茨过圣诞节,毕竟以马尔福家族的人脉,圣诞节假期总是要演变成一场又一场家族之间的聚会,他从小就被逼着记这家那家的名字。他走进大礼堂,很难说自己喜欢那十二棵高耸的圣诞树,这让礼堂像座不伦不类的森林,他甚至在其中一棵上看到同样被搬进来的一窝花栗鼠。

    但今晚没有人管他,没有陌生人亲切地和他打招呼,他也不用对任何人假装亲切。长桌上什么吃的都有,他可以不用顾及长辈们的用餐礼仪,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留下过圣诞的教员们三三两两地聊天,在他路过的时候道一句圣诞快乐。槲寄生沿着古老的墙壁枝繁叶茂地蔓延生长,追着德拉科的头顶结出一串串火红的浆果。皮皮鬼尖声笑着挤爆那些果子,对着被淋了满头恼怒不已的妖精哈哈大笑。

    德拉科从未对周遭如此在意过,他在一张张洋溢着节日欢欣的脸上逡巡着视线,好像他分外在意他们一样,正当他开始无比细致地观察不远处帷幔上的银色雪花纹路时,他蓦然醒转,自己只是在找一个人。

    德拉科心神不宁地切开一块牛排。他不吃饭么?睡过头了?找温泉眼的路上被马人踩死了?被温泉淹死了?

    “你魂不守舍。”

    旁边一道低沉飘渺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他转过头,看见血人巴罗那张银白枯槁,溅满血斑的呆滞脸庞。

    “哦。”德拉科语气平平,“你连舍都没有,血鬼。”

    血人巴罗云淡风轻地转过视线:“如果你有我的经历,你一定也不会被这种低级的挑衅惹恼。”

    “是吗。”德拉科心不在焉地应道,想着如果这家伙再没话找话,他就去换个位置。

    “我想……”

    “梅林,你就不能安静——”德拉科不耐烦地皱起眉扭头瞪他,然后他的话忽然噎在了喉咙口。他透过血人巴罗血刺呼啦的长袍和脑袋,在那朦朦胧胧的,酷似隔着隐形衣水雾的另一端,他看到了某个人,像是刚从什么特别冷的地方出现,那么长的红金色围巾全被他摞在了脖子上,整颗黑乎乎的脑袋被埋到只剩眼睛。

    德拉科的三魂七魄一瞬间全都落了地,他的五脏六腑忽然复苏了,平安夜的霍格沃茨礼堂是那么美丽温暖又金碧辉煌,他突然认出背景那陈旧的,低语般的旋律,是宾·克罗斯比的《白色圣诞节》。终于,哈利·波特也看到了他,那双眼睛像最大的那颗圣诞树顶端的银色星星一样点亮了。他毛茸茸地,像一只前所未有地可爱的弗洛伯毛虫一样挤开一群拉着小曲的家养小精灵奔向德拉科,站在他面前,艰难地把整张脸从围巾里钻出来,然后抓住了他的手。

    “马尔福,”他气喘吁吁地说,“雪银蕨发芽了。”


    前往温室的路上积满了厚厚的雪,哈利全然不顾雪花会溅进靴子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跑着。

    “我牛排还没吃完,”德拉科跟在后面抱怨,“居然要被你拉出来看什么小破草!”

    哈利大笑:“那你回去吧!”

    德拉科嘁了一声,施施然双手插兜,低头偷懒地踩着哈利走过的脚印——哈利跑着踩雪比他走路速度还慢,他毫不介意享受这种偷偷摸摸的差距。

    他们穿过温室,来到室外的培养园。雪银蕨的幼苗翠绿,只在叶脉处能看到一点点不甚明显的银色。哈利大大咧咧地在田边地雪地上跪了下来,弯下腰仔细地查看那几株嫩芽。

    “我本来是想把新提取的火浆草汁拿来仓库放着,”哈利的尾音颤抖,不知是激动的还是纯粹挨冻的,“然后顺路来看了一眼,没想到发芽了,我还以为要到明天早上呢——唉哟。”

    哈利自己说话的雾气糊在了镜片上,然后又在寒风中结了冰,变成了两块白花花的玻璃。他直起身想摸魔杖,但德拉科率先把魔杖掏了出来,对准了他的脸。哈利愣了愣,本能地更积极地想把魔杖从厚重的袍子里抽出来,却听到一句“防水防湿”。

    “哦。”哈利张了张嘴,冷风倒灌进去。他不说话了。

    德拉科又把魔杖朝下移了移。哈利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了四肢百骸,像是有一只守护神奔走在他的血管里。

    “温暖咒,”他嘟哝道,“弗立维教授说用不好的话会把血液煮沸,好吧……”

    德拉科在他身边,穷讲究地用魔杖尖扫走积雪和灰尘,姿势一派端庄地席地而坐:“治愈术是我的强项。”

    哈利想说他看上去比起治愈咒还是恶咒专家更贴切,但他望着德拉科被挂在暖棚上的圣诞灯饰照亮的瘦削面容,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这几天都是大雪,应该是催生它提前发芽了。”德拉科接着说,用点亮的魔杖小心地靠近那些飘摇的幼苗,“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好,可能得少放一点盐碱土……”

    “距离下一个一小时还有十五分钟,”哈利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那瓶火红的汁液,“其他步骤都是对的,少放一点盐碱土没关系吧?”

    德拉科死死地皱着眉,有仇似地又打量了一会儿那株小小的雪银蕨,伸手帮它挡风:“这么冷的天,这些小破草会不会冻死?”

    哈利睁大眼:“不是你跟我说雪银蕨就是得积雪才能长吗?你还骂我蠢货呢。”

    德拉科咬了咬嘴唇,不说话了。

    他们看来得在这儿守夜,就像切尔卡说的那样,第一晚得每小时滴一次火浆草汁,还要时刻注意不要让雪积在叶片上,而是堆在根部。哈利模仿赫敏施过的魔法,点燃一朵蓝色风铃草火焰装进小玻璃瓶里飘浮在半空,让火焰照亮周遭的同时,不至于融化敷在幼苗根部那些蓬松新鲜的雪。

    “马尔福,”哈利穿过蓝白色的星火望向他,“你为什么要留校过圣诞节?”

    不远处礼堂里传来悠远的圣歌声,雪渐渐小了,凝固的黑夜里四下无风。

    德拉科也看着他,发现救世主的眼睛里不再有那种天然的敌视,他看上去柔软而友善,圆框眼镜让他看上去仍然像个低年级学生。德拉科觉得自己的左心房和右心房好像朝着相反的方向拧巴成了一卷麻花。他讨厌别人的善意,善意让他变得脆弱又被动,好像自己的灵魂被人扒出来窥视了。但善意的主人是波特,尤其是他很少对自己用到的,这样不设防的眼神。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关心吗?”他语气不由自主地有点冲。

    哈利回过神似地眨眨眼,像是自己也没意识到居然会问他这个问题。

    “哦,没有。”他慌张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突然地,他看上去也有点生气了,“如果你以为救世之星有跟人心理咨询的义务的话,马尔福,我什么都不会再问你了。”

    “呵,”马尔福冷哼,“我为什么要你问?你是波特。”

    “没错,”哈利大声说,“你是马尔福。”

    他们对着无辜的雪银蕨幼苗生起了闷气。

    德拉科中途回了一趟城堡,去图书馆抱了一叠书出来。第三个小时哈利饿了,也回了趟城堡,再来到培养园时,手里抱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馅饼和蛋糕,脑后飞着两杯大着肚子的黄油啤酒。

    德拉科从他那看了一个冬天的“杰克巫师侦探”系列抬起头,讶异地冲哈利扬起眉毛:“礼堂还开着吗?”

    “当然不,”哈利矜持道,模仿着德拉科的傲慢,“我只不过碰巧知道通往厨房的密道。但因为我什么也不被允许问高贵的马尔福,所以我默认斯莱特林从来不知道学校有什么路没画在地图上。”

    “不,只是我自己懒得关心。我高贵的大脑拒绝接收无用的情报。”德拉科合上书,闻着味儿探过头,“有蜂蜜柠檬派?”

    哈利高高地举起托盘。

    德拉科:“我够得着你,你别想拿这个贿赂我跟你休战。”

    哈利倔强地踮起了脚。

    德拉科被莫名击中了:“休战。”

    哈利分给他一杯黄油啤酒,又把托盘递给他随便挑:“这下还是无用的情报么?”

    “马马虎虎吧,”德拉科接过硬邦邦地说,“毕竟要不是不得不帮你做这个愚蠢的附加作业,我本来不用那么绝望地在平安夜坐在大雪地里。”

    “是啊,”哈利懒洋洋地附和,家养小精灵的神奇保温魔法让哈利吃得暖融融的,他都有些困了,“这可真是最绝望的圣诞节。”

    高耸的塔楼铛铛地敲起了钟。哈利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火浆草的滴瓶,让自己蜷在小小的幼苗边,像一只伏在雪地里的,温柔的绿眼睛炸尾螺。

    “好的,”他嘟哝着直起身,“零点份的草汁完成。”

    德拉科伸手掸掉沾在他头发上的雪花,允许自己的手指在那柔软冰凉的万千情丝间穿行了一瞬。

    “圣诞快乐。”他柔声说。

    有这么一会儿,哈利趴着没动。德拉科怀疑他不会是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吧,可哈利又忽然翻过身,双颊可疑地红着。

    “圣诞快乐。”他回答,表情有点内疚,“抱歉,你是马尔福,所以我没给你准备圣诞礼物。”

    德拉科用一向傲慢的语气道:“可以理解。”

    哈利摸出那本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写上“圣诞快乐”之后扯下来递给德拉科。

    “喏。”他轻快地说,“贺卡。”

    “……你想在耶稣生日打架吗。”

    “打不动了,”哈利打了个哈欠,四下打量了一圈,发现周围不硌脑袋的东西只有德拉科的肩膀。

    德拉科期待又警觉地盯着他:“你敢?”

    但哈利已经靠过去了。德拉科觉得自己被变成了一尊霍格沃茨走廊的将军雕像。然后他缓慢地,缓慢地放松下来,又缓慢地侧过头去看哈利头顶的发旋。

    “夏天的时候,”他突然说,“我爸为了弥补在神秘事务司失败的惩罚,接了黑魔王的很多任务,其中包括伏击两个傲罗的碰头据点。”

    哈利猛地直起身:“谁?怎么伏击的?”

    德拉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以为他会告诉我吗?他巴不得黑魔王让我干的所有事情就是给食死徒烧饭吃。”

    哈利没有笑,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只是专注地盯着他。

    “好吧,然后……总之,那似乎是个圈套,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圈套,他只是想惩罚我爸爸。”德拉科干涩地说,“他被迫在那个据点放了厉火,而且照当时那个情形,没有人想救他。这是自杀式伏击。而我……我碰巧在他们开会的时候听到了时间,我当时很不平,觉得我爸总把我当孩子,那天就偷偷在那个时间溜去了现场,想证明自己是战力。我赶过去的时候,整个据点已经完全被点燃了。父亲他——他皮肤上没有任何烧伤,但他躺在那,朝着逃出去的方向,就像死了一样。在他旁边是两具尸体。”

    哈利什么也说不出口。死一个食死徒按理说是好事,而且还是卢修斯·马尔福,比起德拉科是加倍地令人生厌,还差点害死过金妮。

    但他做不到为此庆祝。德拉科脸上那无比悲伤又惊惧的神色他一点也不陌生,自己曾一遍遍地在梦境中,在回忆里感同身受。

    “杀人根本不光荣,人就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他用胳膊挡住脸,声音哽咽,“我母亲发怒了,我们家和黑魔王一方断绝了关系。她在逃亡,我不知道她去哪了。父亲到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他们让我绝对不要离开霍格沃茨。我什么也做不了。”

     哈利犹豫着抬起手,不知道该不该拍拍德拉科的背。但这个动作让他莫名想起自己去年圣诞节在有求必应屋和秋·张在一起的时候,便又尴尬地缩回了手。

    他又伸出手,这次是两只。他轻轻地抱住了德拉科。

    “滚啊。”德拉科嗓音沙哑地挣脱,鼻音堵得他声调都变了,“别把你的圣人博爱用在我身上。”

    “我不博爱。”哈利简短地说,感到被他拖在胳膊里德拉科定住了。但就连哈利自己也不知道他下半句想说什么。

    “呃……你看。”他不知所措地说,“我们有邓布利多,有凤凰社,还有我,如果我姑且算个救世主的话。而且邓布利多不会因为你没完成任务就把你派去自杀什么的。”

    德拉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皱了皱鼻子:“你在认真地策反我?”

    哈利苦口婆心道:“没事儿。你可以先在我们这里避避风头,伏地魔气消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德拉科跳起来吐槽:“这是哈利·波特该说的话吗?!”

    哈利忍不住笑了,咧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慷慨地冲他伸出手:“凤凰社驻留许可书——1996年的圣诞礼物,开心吗?”

    德拉科狠狠地瞪着他,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想笑,想哭还是想揍他一顿。

    他颓然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终于不管那教条般的绅士风度了。

    “你是个傻逼,波特。”他说。

    “我开玩笑呢。还有你才是傻逼。”哈利轻声补充道,脸上稍稍正色,“但,毕竟我们有了一点点来自雪银蕨的……孽缘,如果以后我不得不在战场上认真地用魔送你下地狱,我会非常遗憾。”

    “不用了,”德拉科无奈地摇摇头,“你就是我的地狱。”

    哈利的黄油啤酒从鼻腔里喷了出来。

    

《种植日志》

日期;1996.1.2

记录员:哈利·波特

    今天马尔福去清扫了最后一次旧雪。雪银蕨已经完全长成了,一共15株,看起来像海德薇的尾巴毛。有一株发芽时因为离蓝色风铃草火焰太近,可能被烘得太暖了,没有长成叶子,开了一朵火红的花之后就凋谢了。下午斯普劳特教授即将归校,我觉得这大概会成为一次不错的成果报告。

    

    “把雪银蕨形容成鸟屁股也太没品味了。”德拉科合上笔记本,漫不经心地抚摩着封面,“我觉得它们像被冻住的焰火。”

    “真好,真有文化。”哈利鼓掌。

    斯普劳特教授从雪银蕨的培养田回来,给了他们俩一人一个紧紧的拥抱。

    “你们真是好样的,”她骄傲地说,“我已经12年没有教到过可以凭自己种出雪银蕨的学生了。金钱花汁是谁配的?”

    “我。”德拉科懒洋洋地领赏,“按照切尔卡的新成果。”

    “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草药学家,德拉科,”斯普劳特教授摸了摸他的头发,德拉科窘迫地缩了一下脖子,“我最担心的一点你也完美地处理了。火浆草呢?”

    “黑湖的一条支流通向禁林里的一口温泉池。”哈利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知道我不该去禁林,但海格帮了我一点忙……”

    “你确实不该去,”斯普劳特教授转头责备他,“如果你是赫奇帕奇的学生,你今天一晚上都会被我关在温室里除虫。但是,非常聪明。禁林里的温泉眼……我想那里应该有更珍贵的药材……”

    她喃喃着,然后回过神,把手里那盒采摘下来的雪银蕨交给哈利。它们像标本一样封在奇异的冰晶石板中。

    “拿去吧,这是你们的了。”斯普劳特教授轻快地说,“这块石板在自然温度下不会融化,但要小心别让它接触魔法生成的火焰。”

    哈利瞠目结舌:“可这是非常珍贵的草药——”

    “这当然是,”她笑眯眯地说,“所以请好好研究它的用途。”

  有刚归校的赫奇帕奇的学生和斯普劳特教授约了面谈,于是她匆匆地和两人告别,朝自己的教员办公室走去。哈利捧着那盒雪银蕨,德拉科走在边上,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慢吞吞地走回城堡,不知怎的,这一段路显得格外地短。

    哈利忽然把雪银蕨塞进德拉科手里。

    德拉科挑眉:“干什么?你拿不动了?”

    哈利说:“送给你。”

    “啊?”德拉科站住了。

    哈利也站住了。两人已经站在礼堂大门前高高的穹顶下,可以隔着门听见返校生们热闹的欢声笑语。任何一个人这时推开门,都能看到两个绝对不可能站在一起的人,此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距离极近地望着对方。

    “我看了书。”哈利飞快地说,不小心把舌头咬出了血,“我知道雪银蕨是干什么用的,它可以治疗非常严重的魔法烧伤,比如厉火。你父亲一定需要这个,斯普劳特教授也一定知道,所以你才被拉来帮我种它。她一定希望我物尽其用。”

    德拉科深深地看着他,那双永远冰冷,冬日般的灰眼睛里此时翻卷着比厉火还要热烈的情绪。忽然间门被推开,罗恩和迪安嘻嘻哈哈地跑出来,看到哈利的瞬间刹住了车,快乐地冲他张开手:“嗨,哈利,新年快——”

    德拉科猛地把哈利拽到一边,哈利只来得及对罗恩发出一个“嗨”的音,就被一阵风似地拖走了。他们穿过熙熙攘攘的走廊,好多人朝这边看过来。德拉科拐了个弯,人不那么多了,有一间空教室,一般是用来做闲置仓库或者偶尔的,社团活动室。德拉科一手推开门,哈利被拉了进去。

    沉迷的烛光里,哈利感到一具温热身体隔着冰冷的石板贴上了他。他无师自通地,顺其自然地抬起头。他们在绝望的尽头接吻。

    哈利艰难地呼吸,再呼吸,舌尖被他咬出来的那点血腥味扩散到另一个人的舌头上,他觉得他们中间的那块冰晶都要融化了。

    过了许久,哈利觉得自己可能会因为亲吻下地狱时,德拉科放开了他。两个人都在急促地喘着气,德拉科没有抱着雪银蕨的手轻轻拂过哈利的头发,然后是伤疤。德拉科的脸,一向苍白的脸,此时红得好像一朵雪银蕨临死前的花。

    他懊恼地抓抓脑袋,那头永远柔顺整齐的金发此时翘起了有点滑稽的一束。

    “斯普劳特教授。”德拉科咕哝道,“我明明冲她发过脾气让她别那么照顾我。”

    哈利笑了,刚想嘲笑他什么,他们身后的门忽然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哈利!你在里面吗?”罗恩焦急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刚刚把你拉走的是马尔福吗?!马尔福,你敢校园暴力——”

    德拉科赶紧捂住哈利的嘴,后者乖乖沉默着,双眼却漾着奇异的坏笑,像是在考虑要怎么和罗恩说能让德拉科此时会死得难看一点。

    身后罗恩的声音稍微远了些:“退后,迪安,弗雷德给了我这个小型燃烧弹——”

    哈利的表情僵住了:“魔法火焰?”

    德拉科颜色尽失:“雪银蕨!住手韦斯莱你个蠢货——”


    他们慌忙推开门,罗恩举着一个红色的可疑物体,看向他们抱在一起的动作,表情像刚刚漂亮地拦截了一个鬼飞球,却发现自己拦在敌方的球门前。

    外面雪停了,天光大亮。

    

    -END-

    


评论(36)
热度(1792)
  1. 共15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